“你。”

　　林嘉目光投向寸头。

　　紧接着其他人的目光也都随着林嘉投向寸头，与之的，还有退后的动作，恨不得与寸头相隔十万八千里。

　　寸头身形一顿，猛地反应过来后，冲着林嘉、冲着退避三尺的众人吼道：“怎么会是我！死人怎么会是我？！不是我，绝对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

　　林嘉从坐着改为站，手掌摸到了椅背，不动声色地牢牢握住。“《白影纪实（一）》中，以角色表现排名，石罗排名第一，你第二。”

　　是寸头夺了石罗的刀，最为卖力地保护林嘉，除了石罗外，寸头是第二个有看点的人，被石罗的另一只眼睛盯上并不是奇怪的事。

　　“我不是！我不是，我有呼吸，你不信你来摸摸。”

寸头竭力辩驳着，视线里林嘉面容始终冷漠，不曾又一丝动容。

　　忽然想到了什么，寸头阴狠地瞪着林嘉：“你才是死人吧，绕这么大一圈，是故意……”

　　寸头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完，看见林嘉骤然拧臂，一把椅子正带着摧枯拉朽之势朝着自己砸来。

　　他们看不见的直播间弹幕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又来？】

　　【又来？又来？又来？】

　　【又是椅子？】

　　直播间观看人数正在疯涨，5W在线观看人数，10W在线观看人数，20W在线观看人数……增长速度风驰电掣，正朝着100W大关去。

　　点赞量成倍增长，1W点赞，2W点赞，眨眼间5W点赞。

　　弹幕一条接一条，无休无止：

　　【快10W点赞了，兄弟姐妹们冲啊】

　　【我对椅子PTSD了，我希望他也能被椅子砸死】

　　【砸成肉泥，骨血与腐烂的地板融合】

　　似乎开启了两条赛道，恶评与从林嘉手中脱手的椅子竞速，不远就是终点，谁先跨过终点线，谁就是胜利者。胜利者将赢得欢呼，失利者一败涂地。

　　突然，林嘉抬高音量：“寸头，闪开！”

　　寸头到底也是进出过好几个鱼肚的老人，若没有敏捷的反应，他早就被鱼人拆了吞入腹中。

　　就在椅子下一秒就要砸在自己面门的那一刻，寸头往旁边一闪。

　　尔后，砰——

　　椅脚准确地砸中眼镜，他鼻梁上佩戴的那副早就被石罗踩碎镜片的眼镜被椅子打飞，椅脚打爆了他左眼。眼睛喷溅出黏腻的液体。

　　椅子落回地面，散了架。

　　太紧张了，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尖叫、混乱成为202室此时的旋律。

　　只有眼镜一派死寂。

　　他生前最后一刻，终于听清了那‘嘶嘶嘶’的私语声。

　　——“是只四眼仔。”

　　——“他好像高度近视，在努力地瞧我们呢。”

　　——“高度近视不就等于瞎子吗？反正瞎了，用用他的眼眶不碍事。”

　　——“哈哈哈哈，他肯定还得感谢我们……”

　　砰——

　　眼镜应声而倒。

　　直播间猝然黑屏，点赞量只差寥寥便可到10W，那是恶评成真的阈值。

　　混乱终于歇止，一切尘埃落定，剩下的是疑惑。

　　“不是说……”芳姐愣了愣，“阿遥才是……”

　　寸头愣了愣，看向林嘉：“死人是他？”

　　林嘉：“嗯。”

　　寸头拿起散架的椅子一部分，是一根稍长的木条。他对眼镜说了声抱歉，挥起打在眼镜的眼睛上，以避免眼镜的眼睛再次成为网友观看他们的镜头。

　　丢下手中木条，寸头回过头。

　　其他人脸色古怪，一方面是庆幸隐患被寸头消除，另一方面又不太能接受寸头的行为。

　　只有林嘉神情平静。

　　寸头懒得管其他人，复杂地再次看向林嘉：“你刚刚说死人是我，是，故意的？”

　　林嘉用‘你觉得呢’的目光回望。

　　寸头没有深入问原因，林嘉故意说他是死人还能是什么原因呢，声东击西，主打一手措不及防，以免镶嵌在眼镜眼眶里的石罗的另一只眼有所防备，横生枝节。

　　寸头急急追问：“如果我没有躲过去呢？”

　　林嘉这一手椅子砸下来，虽不至于被椅子砸死，但必然会受伤，重伤！

　　林嘉淡淡：“没有如果。”

　　事情已经结束，再说如果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浪费口舌。

　　“嘉哥……”小莓不敢去看眼镜的尸体，害怕地问：“为什么是他？”

　　寸头也好奇：“对，为什么是他。”

　　林嘉‘认定’他是死人时的理由都差一点把寸头说服了，要不是寸头摸了自己鼻息，知道自己尚有呼吸，他真的以为死人就是自己了。

　　眼睛解决了，算是嘉奖众人的配合，林嘉这才开恩般给予理由：“他排第三。”

　　在《白影纪实（一）》中，石罗挥刀想要杀林嘉，寸头冲去阻拦，而眼镜则是滑稽地匍匐在地，在找被石罗一脚踩过的眼镜。

　　这个行为是供给网友取乐的笑料，笑料的主角自然也是恶评攻击的对象。

　　刘影迷惑道：“他排第三，反而居于……”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寸头，寸头人野蛮，其他人大多不敢惹他。刘影声音矮了两分：“他的排名没有遥哥高，为什么反而判断他是死人？”

　　实则从一开始，林嘉的怀疑就锁定在寸头和眼镜身上，两个人中，林嘉对眼镜的怀疑远远超过寸头。

　　是不放过任何可能的习惯，故而林嘉提出两个问题，让所有人都参与进来。

　　当轮到眼镜陈述，就落入了林嘉为他量身定做的自证环节。

　　死人代表生命结束，是不可能在房间有过多的行为的，多说多错，死人只能说自己在睡觉。

　　于是林嘉问他，睡着了么。

　　眼镜说睡着了。

　　可他敲响202室的门时，眼镜并不是一个从睡梦中被吵醒的状态。他开门不算迟，可以说立刻就有响应，因为石罗的眼镜需要拍摄更多画面，让视频更有看点。

　　眼镜着急放林嘉进来，将他暴露给观看的网友。

　　这就是眼镜暴露自己是死人的点，被林嘉牢牢抓住。

　　而林嘉能准确地知道石罗的眼睛占据的是眼镜的左眼，是因为眼镜在领到林嘉给的差事，出门时右半边身体撞到了门框。

　　眼镜已经死掉了，属于他自己的眼睛不再提供视线。

　　他视物依赖石罗的眼睛，可石罗的眼睛只有一个，视线必然受损，这也才导致他出门时撞到门框。

　　以上，林嘉总结为一句话，回答刘影的疑问：“随便猜的。”

　　刘影：“……”

　　林嘉懒得说，刘影无可奈何。

　　反正眼睛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过程是怎样已经无所谓了，刘影硬生生吞下好奇。

　　“吐司。”

林嘉唤窗台的猫：“走了。”

　　猫从窗台跃下，跟在林嘉脚边。

　　眼瞧着林嘉要走，寸头忙问：“接下来呢？”

　　林嘉：“睡觉。”

　　寸头追上去，在林嘉开门要离开前，情急地拦住他，说：“博主小吴手上的视频要怎么办？”

　　“点赞量还差一截才会到达成真的阈值。”

林嘉低头看寸头挡在门把上的手：“让开。”

　　寸头想让又不敢让，他不是故意想拦林嘉，林嘉说得对，《白影纪实（一）》的视频里，石罗‘表现’第一，他第二。

　　现在点赞量还不到阈值，但总会到达阈值。

　　他刚经历了被林嘉冤枉成死人这一遭，脑子一团乱麻，接下来该做什么，该怎么去找汤底，他是一点想法也没有。

　　在场之中，寸头只能求助林嘉。

　　寸头不想死，他说：“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次你帮了我，之后我也会帮你。”

　　林嘉不为所动，冷冷道：“让开。”

　　寸头咬咬牙：“这样，如果能离开鱼肚，鱼灵全给你。”

　　话说出口，其他老人脸色变了变，不过他们惧于寸头威慑，不敢多说。

　　林嘉将一切尽收眼底，略一思索，开口：“鱼灵？”

　　他瞥一眼脚边的猫，猫在沉思，看起来它又忘了鱼灵这件事。

　　林嘉并不知道鱼灵是什么，不过这项条件被寸头放在最后才拿出来，且其他老人这么大反应，初步估计是个好东西。

　　也因此停下脚步，愿意与寸头继续交流。

　　寸头愣了愣，这才想起来林嘉是新人。

　　不怪他忘记，林嘉的表现超过在场所有的老人。

　　寸头简单解释：“找到汤底后，就会得到鱼灵，用鱼灵交换货币，有了货币才能在海底世界生活。”

　　落入林嘉耳中，鱼灵=货币=金钱。

　　商人逐利的本性在这一刻暴露了些许，林嘉权衡一二后，道：“睡觉，等天亮刷新问题。”

　　他们与博主小吴交过锋，知道了博主小吴的偷拍，也知道了博主小吴发布的视频。在寸头他们为林嘉争取时间时，也敲打过博主小吴，博主小吴必然不敢再轻易出门。虽然无法轻易地再去303室删除博主小吴已发布的视频，却也不担心博主小吴再次偷溜出来偷拍他们，剩下的只待问题刷新次数。

　　寸头却敏锐地：“你有问问题的方向？”

　　他有点害怕：“不会又是吃的喝的，你要是需要这些，我可以给你。”

　　话题来到问问题，众人都精神了。

　　芳姐担忧地说：“博主小吴带来的危险还没彻底解决，再出现新的具象化的话……”

　　小莓道：“可……可你们不是说鱼人变异很快，要是找不到汤底，我们都是死。”

　　林嘉提醒：“白影。”

　　白影已经被具象化了，先搞清白影到底是什么。

　　寸头：“你想问什么问题？”

　　具体与白影有关的问题，其实林嘉还没想清楚。

　　但不是不可以和与合伙人研讨，交流才能沟通，合作创造双赢，毕竟这些场面话，林嘉说得不少。

　　林嘉道：“已知白影没有危险性，但它外形恐怖，让石罗吓尿，让博主不断拍摄视频，你们觉得白影是什么？”

　　这是林嘉回答不了的问题，他只恐惧黑暗，因此想象不出这世界上其他的恐怖事物。

　　“没有危险性，但外观恐怖……”众人呢喃林嘉提供的关键词。

　　忽然，小莓说：“会不会是恐怖娃娃？”

　　寸头问：“什么东西？”

　　小莓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比划着：“就是玩偶娃娃，有的娃娃造型恐怖，看一眼就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芳姐说：“应该不是，如果是你说的恐怖娃娃，视频里会看得出来。”

　　刘影立刻拿出手机，播放了有过白影出场的视频，视频里白影总是一闪而过，姿态缥缈扭曲。

　　男高想到了什么，说：“会不会是祭祀用品。”

　　“祭祀用的那些东西，看着就挺恐怖的。”

　　寸头皱眉：“跟白影又有什么关系？”

　　男高说：“焚烧过后的白烟啊，而且博主小吴找白影的视频里，他的身后不是有个亮点吗？很可能就是焚烧到最后阶段的火星。”

　　寸头一下噤声，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没有危险性，但外观恐怖’的东西范围太广了，光靠猜是猜不出来的。

　　寸头扭头问林嘉，看到林嘉露出思考的表情，问：“你有想法吗？”

　　“没有。”

林嘉说：“是不是焚烧后的烟雾，问问不就知道了。”

　　寸头刚想说什么，小莓叫了一下。

　　小莓：“天……天亮了。”

　　夜晚与白日是瞬间交替，白日出现，新的三个问题刷新。

　　寸头莫名地觉得心慌，搓了把脸，问：“如果，白影确实是祭祀用品焚烧后的烟雾呢？”

　　林嘉：“那就要问问，宜乐公寓是否有过命案。”

　　在博主小吴的视频中，白影出现过两次，第一次是蚂蚁搬家，暴雨即将倾盆时白影出现，第二次是博主小吴主动的追踪，午夜凌晨，白影出现。

　　若非命案，谁家祭祀焚烧会选择在下雨和深夜。

　　只怕是做了亏心事。

　　天已亮，所有人离开202室，来到一楼大厅。

　　鱼人的变异又更近一步，手指长出了蹼，耳朵之下也生长出与脸颊相连的薄膜。

　　林嘉已然成为领头羊，向鱼人提问自然而然落到他肩上。

　　他问：“白影是否为雾体？”

　　男高有些着急，小声嘟囔：“怎么不直接问是否是祭祀烟雾。”

　　寸头骂了句‘傻逼’，说：“如果白影是烟雾但并非祭祀品焚烧出的烟雾，鱼人的答案也是否定的。”

　　鱼人道：“是。”

　　众人心脏一下就缩紧了，紧张的气氛蔓延。

　　该第二个问题了，众人目光来来回回在林嘉与鱼人两处打转。

　　林嘉：“白影是否为祭祀用品焚烧后的雾体？”

　　鱼人咧着嘴，狞笑时，露出嘴里更加尖锐的密密麻麻的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