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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攸特别高兴,因为今天他要举办自己的葬礼。
准确地说,是生前葬礼。 他现在还没死呢。 两个月前,他去找了自己的发小乔望。 然后他和他的小猫一起被圈养。 他不想留下,但是乔望用“你是希望我对你见死不救,等我死了也没脸去见阿姨是吗?”的理由给强行留了下来。
乔望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一旦决定就不会动摇,第二天就联系人脉关系,带他满世界地看医生。 可他的胰腺癌被查出来时已经是晚期,治愈率趋近于零,医生束手无策。 他觉得与其在病床上挣扎,丑态百出,不如用力嗑止痛药,快乐地过好剩下的每一天。 乔望不能接受他的乐天提议,认定他为自暴自弃,火冒三丈地教育他:“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楚云攸,并不是没有存活的希望。我查过资料了,应当有5%的五年内存活率。首先,你得自己有生存意志才行,你就不想活下去吗?”楚云攸无可奈何地说:“看吧,乔望,咱俩还是合不来。论生活,我可比你爱生活多了吧,你只知道工作、学习、锻炼、睡觉,照着你的人生蓝图按部就班地过着一模一样的每一天。 “你把这个叫作自律,但是,在我看来,这叫作无聊。太无聊了。 “你不能把你的意志强加在我的身上。好吗? “我的心态哪里不好啦?我的心态可好了呢!一年前医生就跟我说做好心理准备活不过一年,然后我活到了现在。 “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意外,谁也不知道死亡和明天哪一个先来。我还能预知自己的大概死期,与死神掰手腕小小地赢过一局,已经很不错了,我很满意。 “我就想自费给自己办个生前葬礼……” 乔望讥讽他:“你兜里就那么几个钱,你拿来给自己办生前葬礼,死后的葬礼怎么办,是通知你爸,还是要我来给你出钱吗?”
楚云攸干脆了当地说:“我死后不办葬礼啊。”
他掏出了自己的遗体捐赠登记卡来给乔望看:“对了,这件事可能会节外生枝,到时候我爸要是不同意的话,请把我的遗体捐赠公证书拿出来证明。
“……乔望,你这么看着我干吗?你的脸看上去也太可怕了吧。”于是,楚云攸的生前葬礼如期举办。 他邀请了自己的许多朋友,来了二十几个人,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世界各地,有男有女,肤色各异。 有那么七八年的时间,楚云攸一直行走在路上,结识了形形色色的友人。 当然,少不了的还有他的前男友们。 楚云攸相貌英俊,身材高挑,多才多艺,风趣幽默,从来不缺为他倾心的男人。 他一向是个渴望爱的人,来来去去,也交往过几个看上去爱他的。 当他们听说楚云攸要举办生前葬礼已经觉得眼前一黑,急忙忙请假,千里迢迢赶来以后,看见楚云攸身边站着个高大男人,更是一愣。 乔望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架势在越俎代庖,四处指挥。 楚云攸跟乔望的关系只要没瞎就能看出来不是情侣,并不亲密,甚至有点糟糕。 但是,糟糕归糟糕,却有一种旁人都无法介入的氛围。 楚云攸忍不下去了:“欸,这是我的葬礼,你可不可以不要管那么多?”
乔望振振有词:“要不是你丢三落四,我也用不着给你擦屁股。”
楚云攸:“人生就是会偶尔出现一些小意外嘛,放轻松点不行吗?又不是什么大事,干吗要这么紧张?”
吵到一半,乔望一转头,看见一个身高190左右的混血长腿帅哥走来,帅气到能将方圆十里的雄性人类都比下去,他不由得脸色立时沉了一沉。 楚云攸马上撇开他,惊喜地快步上前,张开怀抱:“David!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你不是要走秀吗?”
混血帅哥David用蹩脚的中文说:“是啊,我一下秀场就跑到巴黎的机场飞来见你。”
楚云攸笑容灿烂:“你比以前更帅了!真高兴见到你!”
两人行贴面吻的礼仪。 乔望脸色黑如锅底。 他看看David,又看看这屋子里其他两个楚云攸的前男友,心想:这家伙选男朋友的标准可真肤浅,就三个要求——1,好看;2,好看;3,还他妈是好看。 David问:“这位是?你现在的男友?”
楚云攸简单介绍:“不是,是我的家人,勉强算是我的半个表哥吧。他的母亲是我母亲的干姐姐。”
David说:“从未听你提起过。”
楚云攸嬉皮笑脸:“我忘了。”
话音还没落,呼啦啦涌进来四五个人,都是楚云攸的高中同学,同时也是乔望的高中同学。 他们见到乔望和楚云攸竟然出现在同一个场合,比见了鬼还惊讶,不可思议地说:“乔望?真的是乔望吗?你为什么会在这??!!”
乔望正满腹怒火呢,有点压抑不住地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同学说走了嘴:“当年你甩了楚云攸的时候不是搞得好像老死不相往来吗?”
全场死寂。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人捂住了嘴。 楚云攸见他那点少年时期的黑历史是没办法遮盖下去了,翻了个白眼,接下话,坦坦荡荡地说:“什么叫甩了我?他没有甩我好吗?得已经谈上恋爱了再分手才叫甩了。我压根没追到手,怎么能叫被甩了?妈的,哭了三个月呢。”
他说着还表演了起来,用手指夹着一支空气烟抽了一口,老气横秋地吐了口不存在的烟雾,唏嘘:“那会儿真年轻啊。”
众人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只有乔望笑不出来。 全员到齐已是傍晚。 楚云攸身着细绒面料的酒红色西装,领口系一个黑色蝴蝶结,这样浮夸的打扮在他身上却一点也不滑稽廉价,反而显得很鲜活潇洒。 往舞台中央一站,所有的光都凝聚在他的身上。 比起一个将死之人,他看上去更像是来演出的,事实上,确实有一段时间,他曾经做过不太成功的主持人。 这是最后一场表演,为他自己的人生进行谢幕。 楚云攸拍打麦克风试音,发出“嗞嗞”的声响,他清了清嗓子:“咳咳……欢迎大家来参加我的生前葬礼。 “真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我都说了我没钱报销机票住宿费。”
台下的人说:“谁不知道你穷啊?这不是只有最后一次机会可以来蹭你请吃的饭了吗?”
楚云攸马上破功:“哈哈哈哈,正经办葬礼呢,你不要逗我!”
他的笑声总是很有感染力,惹得大家都被带得笑起来。 笑完了,楚云攸抬拳:“今天是我的葬礼,我是葬礼的男主角,我还站在台上呢,大家给我面子,只有今天,不要倒我的台好吗?”
观众捧哏:“好!哈哈哈。”
说完,楚云攸站在台上看着天花板看了三秒,说:“呃……本来我写了一万多字的稿子,但是早上出门忘记带了。”
乔望青筋跳突,唰地站起来:“我现在帮你回去拿。”
楚云攸扶了扶额角:“这是在开玩笑骗人玩儿呢!我就没有写稿子!!”
观众:“哈哈哈哈。”
乔望坐了回去,沉着脸,看着楚云攸神采飞扬地从台上跳下来,说:“我楚云攸什么时候需要稿子啦?”
他回忆到哪一段人生就走到那个朋友的身边,说上几句话。 他言辞幽默,使得场上笑声连连。 唯有乔望没有笑,也没有被楚云攸点名到。 乔望在心中默数着剩的人,当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楚云攸转身回到台上,直接跳过了他。 乔望愣了一愣,什么意思,是指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任何快乐的回忆?还是不记得了? 在场那么多人,似乎只有他是格格不入、不该来的。 最后一段给自己的悼念词,楚云攸这样说:“能拥有过这么精彩的一段人生,我已经心满意足啦,死得早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你们以后想起我的时候,我都是笑着的年轻的模样。”
致辞结束。 音乐响起,欢歌乐舞。 楚云攸对乔望说:“你不要垮着脸了好吗?今天是我的葬礼欸,笑一笑吧。”
乔望用无比荒唐的语气回答:“你听听你在说什么,这是葬礼,不是生日,不是婚礼,谁会在葬礼上笑啊?”
楚云攸咧嘴,伸手拉他起来:“嘻嘻,我会,你看我笑得好不好看?”
乔望跌跌撞撞地被他拉进舞池。 响亮欢乐的音乐声中,乔望煞风景地说:“你看看你那些前男友,没一个好东西,你生病了,连一个真正关心你的都没有。”
楚云攸倒没生气,就是有点累,举手投降:“OK,你是想把我当场气死,然后让生前葬礼变成现场进行时吗?”
乔望:“……” 楚云攸:“不想和你跳舞了,我找别人去。”
格格不入、不该来的乔望回到角落喝了几杯酒,看着乔望跟他的某任前男友离开,胸口堵得慌。 楚云攸遗落在他身边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弹出几条新消息: 【楚,跟我走吧】 【我这次过来就是特地来接你的】 【你的家人对你太差了】 乔望把楚云攸的手机收了起来,起身去找楚云攸。 终于在酒店花园的一个小角落看见了楚云攸与某个男人的身影。 夜幕给蓝的天蒙上了淡淡的苍灰,黑渐深了,像垫在一捧桑葚下的纸,被汁水泡烂了,糜作幽幽的紫。 这座小酒店像是一盏琉璃琥珀灯,散发出一团暖炽艳美的光,照亮一小方人间。 楚云攸却正好站在光的一步之外,背对着,一星半点都不暖在他身上。 歌声则是几乎听不见了。 乔望脚步稳而无声。 那两个专注在拉扯的人并未发现他的接近。 乔望听见那个男人蕴含怒意地质问楚云攸:“他就是你心心念念一直忘不了的初恋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