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一打听就知晓了。”

苏槿樨抿唇一笑，“多谢公子今日在宴会上为我作证。不然，我还真是百口莫辩。”

“姑娘说笑了。就算没有在下，姑娘今日舌战群雄，可也游刃有余啊。”

容与笑道。她说，她是清远老人的弟子。他是信的。“公子见笑。”

苏槿樨浅笑，“我已为人妇，公子还是唤我夫人罢。”

容与摇头：“可我瞧姑娘年纪还这么小，唤夫人倒生生唤老了。”

苏槿樨没有在意一个称呼的问题，容与于她而言，不过是萍水相逢。她说：“莲生公子继续赏月亮罢，我先走了。”

“姑娘要去哪儿？”

容与也很好奇，这位疑似楚国太子妃的姑娘，大晚上要去做什么？那边可不是客房的方向。苏槿樨驻足，并未转身：“白日见盟主府有一片荷塘，六月荷花正开，我去采些莲子。”

莲子有清心静气的功效，言兮昨夜睡得不安稳，她得采些新鲜莲子做莲子羹。六月的莲花都开了。因为母亲的缘故，容与最爱莲花。他神色微动：“在下随姑娘去罢。”

苏槿樨转身，黛眉轻蹙。对一名刚认识的女子说出这样的话，委实有些孟浪了。容与解释道：“在下的母亲爱莲，故为我取名莲生。是以，在下也想见见盟主府里的荷塘。”

是他自个儿想要看莲花，她总不能拦着罢？苏槿樨颔首：“也好。”

两人顺路，便也一同走。苏槿樨有意先行一丈，避免与容与相隔过近。容与看在眼里，也保持着这样的距离。“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良久，容与问。“木槿。”

又是一阵沉默。苏槿樨是有夫之妇，不应跟其他男子单独过多接触。两人都没再说话，保持着一定距离，方不算越矩。尽管他两的本性都不是会将世俗规矩放在眼里的人，无奈此刻，两人都在做戏。苏槿樨曾被姬墨带去看过一大片的荷塘，那晚明月高悬，荷花开遍，长桥尽处有着大片的月昙花海，陟彼高冈，腐草为萤，是她一生都忘不掉的光景。今夜残月如钩。武林盟主府里人造的荷塘，自然没有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盛大，但规模也不算小。一大片的人工湖，铺满湖面的莲叶与荷花，甚至还有兰舟与船篙。想要采莲子，要么用轻功飞过去，要么撑船划过去。如果容与没有跟来，那苏槿樨就会直接用轻功了。可现在却是不能用了。一个商家妇，会医术已经是了不得，再会武功，这身份就显得太假了。“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容与望着那片莲花，目露欣赏，“姑娘可会撑船？”

苏槿樨默默摇了摇头。她是真不会撑船。姜国多山地，她是在山上长大，之后就是在宫廷里生活，哪里接触过水乡？自然也不会划船了。容与道：“在下倒是会，倘若姑娘愿意，就让在下撑船罢。”

苏槿樨敛声：“这恐怕不妥。”

花前月下，泛舟湖上，都是情人间做的事。她只同言兮花前月下过，这泛舟湖上……同一个陌生人，恐怕不好罢？容与一愣，随即歉然道：“是在下唐突了，忘了姑娘并非江湖中人。我们行走江湖，不拘礼节，也不甚注重男女大防。姑娘只管把我当船夫便是。若实在不妥……那便罢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苏槿樨也没有理由拒绝了。人家都说了，只管把他当船夫，她再想什么，反倒显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苏槿樨登上了船，她坐在船头，容与站在船尾。他一撑长篙，荡漾的木兰船，一直驶入藕花深处。苏槿樨恰好穿了一身翡翠色的齐胸襦裙。渐变的绿色裙摆铺在船上，绣着粉红的荷花，与这月下的荷塘相得益彰。她俯下身子去摘莲子，淡青色的披帛垂了一截到水里，打湿了衣裳。这一幕，与容与记忆中的母妃重叠到了一起。莲美人刚进宫的时候，还是得了一段时间的宠的。那时燕帝专门在采莲阁里开辟了一片湖，湖里种满莲花。夏天的时候，就和她一起花间同游，宛如江南时候。只是后来，燕帝再也不会来了。莲美人总爱载着容与，撑船到藕花深处，念着：“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莲美人的模样在脑海中渐渐模糊，清晰起来的是眼前人姣好的容颜。容与哑笑，突然就好想见见她真实的模样。他们两个人，是在用两副假面孔相对。仿佛间，这月下兰舟上的，似乎并不是一名容貌上等的商家女子和样貌平凡的江湖男子，而是美艳绝伦的姜国公主，和国色天姿的燕国太子。容与娴熟地划着桨。莲美人死后，他常会独自一人坐在采莲阁莲池内的扁舟上，划入藕花深处。躺在船上看着广袤的天空，一看就是一天。所以，他划船的技术很好。容与问：“姑娘采莲子，是为了做膳食？”

“是啊。”

苏槿樨回答，“莲子凝神静气，做成莲子羹，有助我夫君安眠。”

“姑娘与你夫君，真是琴瑟和谐。”

容与敛下的眸中，一丝艳羡。有个家，有个人牵挂着，有个人愿意为你洗手作羹汤，真好。让他这习惯了孑然一身的人，竟也心生向往。他勾唇，一句话不经大脑思考就脱口而出：“姑娘做了莲子羹，在下能否去讨一碗？”

苏槿樨一愣。容与反应过来后，也是微默，他怎么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刚想说不用了，只听对面的姑娘道：“好啊。你当了我一回船夫，这就算是还你的摆渡钱罢。”

容与撑桨的手一顿。他低笑：“姑娘人美心善，你的夫君……好福气。”

他竟有点嫉妒姬言兮。倒不是因为他看上了苏槿樨，这么短的时间，他只对她有些好感罢了。他只是单纯羡慕姬言兮，能够得到这样一名女子的关怀。容与现在已经确定，这木槿姑娘绝对是姜国公主了。姬言兮，苏槿樨。颜曦，木槿。只要有心，敢想，发现就不是难事。这两位压根没想好好隐藏身份，就连假名都取得那么不走心。苏槿樨柔和一笑：“嫁给他，我很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