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家的房间算不上宽敞，屋内的摆设很简洁。一张堪堪能容纳两个大汉的床，还有一张矮了一脚的桌子。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尽管姬允和姬淳都身形瘦削，但加上翠翠这个小孩子，床上也几乎没有一丝多余的空隙。翠翠被当成了楚河汉界，隔开屋子里的一对少男少女。姬允虽然十分嫌弃翠翠的多余，却也明白要是没有翠翠，他也不可能跟淳儿住在一个房间里。如今才吃过午饭，还不到就寝的时辰。外面都是雨，他们要在这屋子里相处一个下午，晚饭在村长家解决，然后才是就寝。姬淳不知是害羞还是怎的，从进门起就没跟姬允说过一句话，一直在跟翠翠说话。“翠翠，你今年多大了？”

姬淳坐在床上，拉着翠翠的手问。“六岁。”

翠翠瓮声瓮气地回答。“上学了没有？”

姬淳又问。翠翠摇头：“没有。”

姬淳一愣，似乎果然如此，却又出乎意料。她们这些贵族女子都是自小便要读书的。但在一般的平民人家，女孩大多没有上学的必要。翠翠说的头头是道：“娘亲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将来相夫教子才是正道。”

姬淳问：“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想不想读书识字？”

翠翠的脑海里没有读书识字这个概念，她想了半天，茫然道：“我……我都听娘亲的。”

姬允看一大一小谈论了半天的悄悄话，终于按捺不住凑了过来。“你们在聊什么呢？算我一个。”

姬允从床的另一边绕过来。姬淳瞪他一眼：“我们女孩子谈话，你凑什么热闹。”

姬允：“……你们这个年龄差距似乎有些大。”

谈话真的不会有代沟吗？翠翠年纪小，对尊卑没有太多概念。就算知道跟她说话的是一位皇子和一名郡主，也没有表现出拘谨。她替姬淳回答道：“大哥哥，姐姐刚才在问我要不要读书。”

语毕她又好奇地问：“读书读的是什么呀？”

姬允成功插入女孩子间的谈话：“四书五经，诗词歌赋，还有各种兵法，帝王术……”“停停停。”

姬淳见他越说越不像样，忙止住了，“都说女孩子谈话你不要凑热闹了，诗词歌赋也就罢了，连兵法和帝王术都出来了。这是我们女子能读的东西吗？你可别教坏小孩子。”

姬允小声：“夫子就是教我这些的。而且我不觉得，男子能学的东西，女子不能学。这世间的男女，原本就该平等。”

姬淳眯了眯眼：“你这话是跟谁学来的？”

姬允声音更小了：“跟二皇兄学的……”姬淳冷哼一声：“我说呢，你哪有这样的觉悟？”

姬允知道淳儿更喜欢二皇兄，闻言瞬间委屈：“我是比不过二皇兄，但是，但是我有一样肯定比他好。”

姬淳问：“哪样？”

我比二皇兄更喜欢你。姬允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偏偏关键时刻忍住了。他不能说，一说出来，跟淳儿连朋友都没的做。姬允憋屈道：“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怎么编。”

姬淳：“……”她心里默默说了一声：傻子。当她看不出他原本想说什么呢？这傻子的心思，嘴上不说，都明晃晃写在脸上了。“要是真照你说的平等了，男子能学的东西，女子也能学。那女子要学的东西，男子是不是也要学一学？”

姬淳笑道。姬允犹豫：“比如？”

姬淳：“比如手抄《女则》《女戒》二十遍。”

姬允：“……饶命。”

“这么苦大仇深做甚？你又不是没抄过。”

姬淳自然而然地提起来。说完两人都愣了。姬淳小时候是被宫里的教养嬷嬷教导的，女子从小就要熟读《女则》之类的书籍，她当时觉得这些书十分枯燥，上课开了小差，就被嬷嬷罚抄书二十遍。因为抄书，姬允来找她玩的时候，她只能愁眉苦脸地拒绝了。……最后就变成了姬允替她抄书。这些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若不是无意中提起，两人都要忘了。翠翠好奇地盯着他们两：“大哥哥大姐姐，娘亲说你们是从皇宫来的，听说皇宫很大。你们是不是住在一个很大的房子里啊？”

姬淳姬允失笑。那何止是一个很大的房子。那是一座巍巍的皇城。翠翠好奇心旺盛，很快就不纠结读书的事，转而问道：“大哥哥大姐姐小时候都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吗？我最喜欢和村里的阿牛哥捉蚂蚱了。”

“有趣的事情，那可多着呢。”

姬允陷入了回忆，“你别看这个大姐姐现在这么聪明，小时候可蠢了。被人欺负也不知道吭一声，还要我替她找回场子……”“你说谁蠢呢？！”

姬淳扬手作势就要打他。姬允灵活地避开：“你看看你，你当时要是有你现在一半暴力，还用得着我帮你？”

姬淳咬牙切齿：“不许提！”

那些过去放到现在，都是妥妥的黑历史。姬允叹了口气：“唉，淳儿现在翅膀硬了，不需要我保护了。”

姬淳见姬允似乎情绪真的有些低落，不由慌了，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过分了。这时，外面的雨声又开始变得噼里啪啦，风声呼啸，敲得窗子震天响。雨又变大了。看样子，简直又是一场暴雨的前兆。姬淳感到丝丝凉意，原来是窗被风吹开了，灌进了几点雨滴。那扑面而来的寒气让她下意识把翠翠抱在怀里，不让翠翠淋到雨。姬允立刻下了床，挡在她们身前，试图把窗子关上。不知是不是村长家的窗户质量不过关，压根关不上。姬允皱眉，窗户离床那么近，要是不把窗关上，床被雨打湿可就不能睡了。姬淳抱着翠翠坐在床上，而姬允挡在他们的身前，还在跟窗户作斗争。豆大的雨点把他打的有些狼狈。姬允这种时候还不忘文艺一把：“淳儿，就算你的翅膀硬了，我还是想保护你。你的羽翼可以容纳别人，我负责站在你面前给你遮风挡雨。”

姬淳：虽然听起来有点酸但是意外的感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