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霁：我现在退出去还来得及么？显然是来不及的。云初霁深吸一口气，顾不上身上的蓑衣还未除去，跪下叩拜道：“草民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姬墨颔首，示意他起来。云初霁这才起身，不敢抬头正视他们。少年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心中的紧张，他低着头，面容保持着镇定，心里却在想该怎么组织语言。姬墨也没有说话，他打量着云初霁，目光中一丝审视。那眼神不带任何的威慑性，沉静如水，波澜不惊。却生生叫云初霁手心都出了汗，大气也不敢喘。在这样凝重的气氛中，姬白突兀地笑了一声：“怎么了？紧张成这样？”

他凉凉地扫了姬墨一眼：“殿下仁德，天下皆知。你这战战兢兢的模样，还以为太子殿下会吃了你呢。”

云初霁瞬间就惊呆了，一滴冷汗从额头滑落。那可是太子殿下！如此近距离接触！白公子你就一点都不顾忌的吗？！白公子轻松也就算了，为什么白夫人都这么淡定？见到太子殿下难道不是一件很严肃很慎重的事情么？被姬白和李妙诗的镇定惊到的云初霁几乎有种是自己大惊小怪的错觉。云初霁硬着头皮回答：“草民久仰太子殿下大名，乍见之下，战战兢兢，是为激动。”

他低着头，也不知道这回答能不能让太子殿下满意。刚刚白公子的话简直就是个坑，一个回答不好，就能得罪太子殿下。太子不说话，云初霁就觉得心上压了块大石头。明明太子殿下并没有带着压迫人的气势，可偏偏就能让人有臣服的冲动。良久，云初霁听到一道极悦耳的男声：“他方才还在酒楼里替你挡了一灾，你吓他作甚？”

云初霁起初听不明白，忽然回过味来。太子殿下知道白公子才是真正的酒楼老板？只有这样，太子殿下才会说出方才他在酒楼里替白公子挡了一灾的话来。那岂不是说，太子殿下知道刚刚他都是骗他们的？云初霁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正想着该如何应对，他又听白公子道：“我何曾吓他，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你还真能吃了他？”

从太子殿下和白公子的对话来看，他应当是没事的。云初霁松了口气，同时又浮现起疑惑。太子殿下和白公子谈话的语气如此熟稔，像是旧识。可居住在村庄的白公子怎么会跟东宫太子殿下有交集？云初霁又想到白公子和白夫人的一身气度，明显非同寻常，心下有了猜测。也许是贵人隐居到了这僻静的村里也未可知。少年低眉顺眼地站在那儿，谁也不知道他内心戏如此多。姬墨不去看姬白，转而去看云初霁了。从前他们兄弟两，在宫中见面时永远是剑拔弩张。他不予计较，姬白却总把他当敌人挑衅。那时候的姬白浑身长满了刺，谁说也听不进去。哪里想过会有现在这时候，他们兄弟两，还能安安静静地坐下喝盏茶，说句话。叙旧归叙旧，姬墨没有忘了正事。他问云初霁：“你有何事要诉？”

云初霁启了启唇，刚要说话，苏槿樨忽而道：“先把蓑衣脱了，弄湿了地，多不好。”

姬墨他们没说别的，云初霁就不敢有别的动作，连蓑衣也不敢脱。云初霁被湿冷的蓑衣包着，雨滴一直滴落到地面上，她看着都替他难受。着凉了就不好了。这话一般人听了，只当是太子妃娘娘爱干净，嫌他弄脏了地，叫她没处落脚。可云初霁年纪虽小，心思可机敏着，立刻就明白了太子妃娘娘是在关心他。云初霁：好感动。不光太子殿下仁慈明理，就连太子妃娘娘都那么温柔。云初霁连忙把蓑衣脱了收好，正打算站着禀报，姬墨道：“坐。”

……坐？！云初霁受宠若惊地坐下了。然后开始讲述起他的悲惨经历。“草民是庐文书院的学生……”云初霁起了个头。在场的只有四个倾听者，听到的，都是云初霁埋藏在心里许久无法言说的事情。云初霁原本不跟白公子夫妇说，是怕连累到他们。可既然白公子连跟太子殿下都能谈笑风生，那应该也不会惧怕那股势力。云初霁出生在凉州松安镇，他出生的那天下了场雨，就如今天这么大。母亲生他时难产而亡，父亲在为母亲请稳婆的路上走得急没看路，雨天路滑，就溺死在了河中。那时候整个镇子里的邻里乡亲都传言他是个灾星，云家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生出他这么个克父克母的后代。但爷爷没有因此而嫌弃他，他们爷孙两相依为命，守着一间不大的客栈。因着他灾星的名声，邻里间不管发生什么晦气事，都能推到他头上。多嘴的邻居不止一次对他爷爷说：“我说老云啊，你们家那个祸害赶紧送走吧！你不怕我们可怕呢。真是倒霉……”一向不与人争长短论是非的爷爷就会冷下脸：“谁是祸害？他不是灾星！他是我孙子，是我们云家积了八辈子福得来的福星！”

邻居们就会一脸没趣地走开。小小的云初霁一脸懵懂：“爷爷，他们都说我是灾星，什么是灾星？”

爷爷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别听他们瞎说。你是福星呢。”

云初霁不解：“福星又是什么？”

爷爷说：“福星就是能给人带来好运的人。小霁，你出生那天，已经连续下了好多天的雨，再持续下去就要发大水了。可你一出生，雨就停了，所以才给你取名初霁，雨后初霁，你是福星啊。怎么会是灾星呢？”

是这样吗？他是福星吗？可后来才知道，不是这样的。爷爷只是在安慰他，在大家眼里，他就是不折不扣的灾星。他从小就爱看书，四岁时偷跑去学堂看先生教书。满口的之乎者也，学堂里七八岁的孩子们听得云里雾里，他却能一字不漏地记下来，回到家背给爷爷听。因为这，爷爷一咬牙，出了钱让他上学。那时候，因为他的名声，爷爷的客栈生意萧条，他们爷孙勉强度日。可即便贫困至此，爷爷也省吃俭用，供他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