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永乐客栈,聚集了天界传承数千代的贵族、门阀之主。他们无一例外基本都是圣人境,且都是仙国官吏,把控着仙国政、商等所有命脉,氏族庞大,门人无数。神州六大仙国,圣人境强者不少,但魔州更多!其中那一百零八圣,乃是最强的一百零八个圣妖境,能位列其中,起码都得有圣人境后期之境。而圣人境战力,是衡量一国战力最重要的依据之一!很显然,神曦仙国的圣人境战力,基本有五分之四属于原青叶系,他们各大门阀氏族世代联姻,盘根错节,形成了一张牢固的关系网!这不是一朝一日能打破的!叶慕韩游柴莫夏凌等等……都是天界尊姓!这一刻,他们数十位族王的目光从剑道神碑上,回到了眼前一位青金色长袍的男人身上。叶青天!他站在风中,捏着手中一枚黑色小球,森然道:“地狱怨灵,你懂该怎么做了么?”
“呜呜……”那黑色小球上,一张张扭曲的面孔涌现,发出非常难听的哭嚎。“看你的了。”
叶青天回身,在人群之中锁定了一个风骨卓然的男人。正是护国丞相游风崖!他手持一个黄金卷轴,双目肃然。“放心吧,你家人、族人,都已经安置好,接下来神曦跌落深渊,根本没工夫清算你。只要她一死,你就是人族的英雄!”
叶青天道。“应该说,游丞相乃是神魔两州所有和平爱好者心中的英雄。”
角落处有一只绿雾肉虫,发出幽幽的声音。游风崖肃穆拱手,道:“有陛下和蛊皇此言,微臣万死不辞!”
“恭送丞相!”
群臣拱手,眼神敬佩。游风崖握住那卷轴,来到窗边,眼前便是那伫立千古的英雄丰碑!“有神曦,再有云逍,都与我们有不解之仇……尤其是后者,还身怀剑修之恨!与妖共舞,求一朝夕生存,是我们唯一的路。天界上百万贵族之命运,在此一搏!”
叶青天拍了拍游风崖的肩膀。“是!我等门阀氏族的利益,必须凌驾在全体人族之上!”
游风崖说完这一句话,和叶青天对视了一眼,目光灼烈,飘然下楼。他一人一卷轴,朝着剑道神碑而去。“跟上丞相大人!”
“我辈读书人,誓死追随!”
沿路街道上,一个个衣着华贵的太庙学子、门阀之后,从一间间商铺、酒楼之中走出,跟在了游风崖之后。短时间,又聚集了一个数万人的队伍!他们年轻、热血、心怀‘理想’,怀揣‘大义’,面色激昂,大步迈出,仿佛要进行一场赴死之旅!学风刚烈,气势逼人!这样一个队伍,刹那间便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丞相和全体太庙学子?”
“他们要干什么……”在万众瞩目之中,游风崖已经站在了那剑道神碑之前。他们的行动早就吸引了三大剑冢的注意!这时,亦有一个个剑修从中出来。南宫熹、幽玥、苏恋恋三女,面色肃冷。“请问丞相大人……”南宫熹的话刚说到这里,那游风崖目光里一道精光闪出。“圣上有令,剑冢接旨!”
游风崖握住黄金卷轴。听到圣旨二字,数万太庙学子先行下跪,此后周围不少观众亦是迷惑下跪。“我等接旨!”
南宫熹等剑修,听闻是圣上之令,亦跪下听候。只见那游风崖一人站立,双目肃然,以慷慨之音当众宣告——“奉天承运,神曦诏曰:自古剑修一脉,好勇斗狠,残暴无道,挑起人、妖对立,荼毒百姓苍生,一脉之罪,霍乱人间!”
“朕念苍生疾苦,不忍浮生再受难,鉴诸多爱卿上书弹劾,今决定废除剑修传承,解散三大剑冢,并掘剑道神碑于斯,重正仙国风气,以儆效尤!钦此!”
这一道圣旨,简直如晴天霹雳轰了下来。围观的天界修道者,听得都懵了。云逍、辰曦登顶登仙榜,正是人族气势最盛的时候,圣上要在这时间自废武功?废剑修一脉?掘剑道神碑?这是疯了吗!剑道神碑再无人信仰,它也是千古英雄之丰碑啊!掘了他,就是否认了数千代历史!很显然,没有剑修会相信!一个佝偻的老者在人群之中站起身,双目虽浑浊,却有血丝涌动。“游风崖!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假传圣旨!”
老者怒得声音都在颤。“不是吧……假传圣旨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啊!”
万众面面相觑,深感恐怖。不管是灭剑修、掘剑道神碑,还是假传圣旨,都难以置信!到底是神曦发狂,还是游风崖自己发疯?要知道,游风崖背后还有数万太庙学子!“大胆!一介平民,竟敢抹黑护国丞相?”
“不尊圣旨,乃株连九族之罪!”
一个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一腔正气,指着那老者呵斥。“圣旨已下,谁敢抗旨,罪加一等!”
游风崖声音冷漠,伸手一指那剑道神碑,宣告道:“天界学子听令!太庙自古以来,代表我仙国天界正道风骨,乃我人族精神传承之标杆!年轻学子乃是仙国未来栋梁,更是一族之脊梁!陛下命尔等以热血方刚之心,推翻剑道神碑之邪气,勇敢跨过历史的糟粕,带领人族苍生,迈向光明纪元!”
“是!”
那太庙学子闻言,如同打了鸡血。在数十位年轻道师的带领下,他们一个个双目充血,一身法力涌动,数万人气血翻滚,慷慨激昂,大步朝着那剑道神碑迈步而去!“站住!”
十万剑修完全从剑冢当中出来,在那老者和三位女脉主的带领下,拦截在那数万太庙学子之前!他们激愤、怄火,死死盯着眼前这帮贵族子弟,胸腔里怒火翻滚。剑道神碑,邪气!这种话,怎么敢说出口啊?“你们怎可以如此颠倒黑白?十亿先烈以血肉之躯填出一条天界防线,怎容你们抹黑、亵渎!”
苏恋恋气的双眼通红。“什么先烈?陛下已做了定性,他们乃是千古罪人!这剑道神碑从来都不是纪念碑,而是他们的罪名昭众之地,以警示后人!”
慕天师的弟弟‘慕清泉’大声说道。他乃是太庙年轻道师的代表。“对!”
“他们挑起战争,本就该死!”
“他们要是没罪,怎还有残魂怨魂挂在这碑石之上,日日悲鸣,不入轮回?无非是想向我们这些后人赎罪!”
“我太庙教化蛮夷,引其向善,历代庙仙天师,才是为仙国呕心沥血的真英雄、真烈士!”
一个个太庙学子言辞刚正,一步步压着那十万剑修的空间。“说得好!”
太庙学子群体之中,一个窈窕的女子站了出来。正是猿圣的妹妹‘李师师’。“我魔州同胞,平凡而朴素,资质愚昧却与天斗命,苦得一寸立身之地,若不是这剑修赶尽杀绝,何须燃起世代之战火?而今魔州遭逢苦难,仍不忘派我等习教化、取人经!然你们剑修仍不知悔改,凶残暴戾,难怪神曦陛下和天界万民、神州众生百姓,一起唾弃你们!”
李师师振臂一呼,太庙学子中,起码有数百个魔州交换生呼应。“拆神碑,迎盛世!”
“拆!拆!拆!”
数万太庙学子在慕清泉、李师师等道师的带领下,气势滔天。嗡嗡!他们以血肉之躯,撞到了十万剑修的眼前,怒目瞪着他们。“胆敢违抗圣旨者,满门抄斩!”
“我等乃是仙国未来,为生民立心,为天地立命,为万世开太平,谁敢阻我?”
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伸手推着剑修,硬生生往前挤!而剑修们,双目赤红,满腔怒火!他们忍了太久太久,习惯性的后退,明哲保身……可这一刻,他们的手掌都在颤抖,里面的剑魄更是在悲鸣!“孙剑圣!”
慕清泉不过二十几岁,亦是一个年轻人,他宽厚的身躯站在了孙剑圣面前,居高临下看着这佝偻的老者,冷笑道:“你若带着十万剑修跪下领罪,还有一条活路,若你敢动手,想想你一家十二口死得有多惨!他们有多惨,这十万剑修就会多惨!”
“尔等假传圣旨拆神碑,这是要叛国,背叛人族!”
老者面目扭曲,双目涌动血光,那佝偻的身躯气得发抖。“那又怎样?只要天界继续灯红酒绿,世道多难与我何干?老头,而今作孽的是神曦,她犯下了和这剑道神碑一样的错,是她把我们逼到这一步的,怪得了谁?世间安有两全法啊?既然要在神曦和魔州之间二选一,我们又不是傻子,当然选魔州啊?神曦要是登道,我们必死绝你信不信?”
慕清泉低声在其耳边狞笑,说这段话的时候,他一身正气消散,眼里只有妖气、邪气!砰!“听说你现在很能忍啊?”
慕清泉冷笑一声,猛推了孙剑圣一把,将这佝偻老者推到了泥土地上,义正言辞大声道:“孙剑圣!你屠杀魔州同胞,你亦是历史罪人!你本就是残暴之徒!而今我辈替天行道,让你急眼了吧?没关系,你杀我!我慕清泉可以死,但我后面,还有千千万的人族义士!”
慕清泉跳了上去,一把扯起了老者的衣襟,使劲摇晃道:“杀了我!孙剑圣!挥动你罪恶的剑魄,杀了我!”
一个个太庙学子见状,纷纷目光猩红,顶到了眼前剑修们的身上,将他们推到在地上,大声叫道:“杀吧!大开杀戒吧!把我们太庙学子杀光!你们就可以蛊惑民众,让神魔两州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好让你们增加剑罡、剑环!好让你们剑修发战争财!”
“杀了我!不杀,我等就为生民主持公道,推翻这罪恶邪碑!”
数万年轻人咆哮、嘶吼。“孙剑圣!”
十万剑修眼中流下血泪,眼看着那些太庙学子靠近剑道神碑,他们面目扭曲,一道道剑魄凝结在指尖,刺在了自己的血肉之中!所有剑修,看着那一个被慕清泉推到了泥土里的老人。他太老了。他也已经失去了一切。他只想保住这十万剑修,让这一脉传承下去。可偏偏总有人赶尽杀绝啊……那一刻,他的眼泪落在了这片暗黄的土地上,双手捏了一把故乡的泥土。他知道,只要他们这群人倒下了,这一方土地,以后就不属于他们了。“站起来!”
慕清泉把这老人提了起来,笑道:“不敢动手是吧?你还算识相!等完事后,陛下会对你法外开恩,派遣你去魔州当人族大使!哈哈哈!”
噗嗤!他大笑的时候,人头忽然掉在了地上,笑声戛然而止。时间仿佛静止。无数人看了过来,看到了慕清泉人头落地!更看到了那佝偻的老者,直起了腰杆,手里握住一把红绿蓝三色剑魄,其上鲜血哗啦啦落下。而那老者闭上了眼睛,干枯的嘴唇颤抖着,说了一个字。“杀!!!!”
一声苍老而悲凉的声音,一下子震荡战场,洞穿了每一个人的耳朵。他已经忘了,不知道有多久,再也没有当众祭出剑魄了。可能是那一天!那一天,他怒而杀上魔州,连斩数位妖圣,拿着妖头凯旋!然而,等待他的却是——当时的青天皇帝,将他一家十二口揪出擒拿,送给魔州妖魔,上至老人,下至刚出生的婴儿,活活虐死!留下给他的,只有十二缕头发……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从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死了。他怕了。怕这剑冢里,再无活人。怕这剑道神碑,再无后人擦拭,再无后人敬仰。他唯唯诺诺,过上了另一种生活,哪怕是贩夫走卒,谁都可以调侃、欺辱他,他始终笑着应对,劝解年轻人,凡事都不要冲动。然而,丢下剑,当一个废物,苟住了一生,别人就会放过你么?举剑斩了慕清泉的这一刻,老者胸膛里的怒血如火山般爆发出来,那一刻沉寂多年的剑魄活了过来,发出一声尖锐的剑鸣,震颤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