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他心里也存着和父亲继母,以及弟弟好好相处的念头。可一天下来,他对父爱彻底绝望了。四室两厅的大房子,没他的房间,把他安排在没有窗户的杂物间。里面放满了货架和各种箱子。没有书桌。没有凳子。只有一张宽1.2米,长1.8米的单人床。他高二时身高1.82,腿都伸不直。吃饭是让他上桌了,可跟不上桌也没什么两样。桌上的菜,永远不许他夹。他的碗里,有上一餐的剩饭剩菜。弟弟对他大呼小叫,羞辱他是没妈的孩子,是农村来的野杂种。……太多不公平的对待。父亲对此,视而不见。能到市里读书,于他而言是极好的机会。好好读书,考一所好大学,是他唯一的出路。为此,他表现得极为懂事。家里的家务他几乎都包了。做饭,洗衣,收拾房间。自己做饭倒也有好处,早早把自己的饭菜拨出来。就在厨房吃,不上桌看他们脸色,也不用再吃剩饭剩菜。他处处隐忍。只为能在市里念书。后妈见他能忍又勤快,权当家里多了个花不了多少钱的保姆。刚到市里的半学期,他并不适应。老师的节奏很快,他跟不上,没再拿到奖学金。他不甘于后,奋发图强。每天把家里收拾干净,做早餐和晚餐,中餐随便在学校吃点馒头咸菜。除此之外,利用全部的时间学习,吸取知识。在学校,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图书馆。回到家,不是做家务,就是在杂物间学习。半学期后,慢慢跟上来。高三时第一个月月考,就考了全校第一。拿到奖学金。父亲和后妈知道后,把奖学金全要走了。说他住在家里,吃喝拉撒都要花钱。事实上,他除了早餐晚餐吃他们买来的一点点食材之外,根本不花家里一分钱。身上的衣服都是他自己买的。要不是长个子,他都不买新衣服。即便买新衣服,也只是几十块钱的地摊货。不过他气质好,洗得干干净净,瞧着倒也清爽。加之成绩好,高中的孩子大多单纯。在学校里,不但没人欺负他,喜欢他的女生还很多。至于住,那就更没法说了。一间不足八个平米,没有窗户的杂物间。要不是添了张单人床,哪里能住人?分明有空闲的卧室,继母却说是她爸妈的房间。话说得漂亮得很,小孩子住老人的房间会折寿,让他住杂物间是为他好,为他着想。简直无稽之谈。一开始祁书墨也不愿意把奖学金交出来,可父亲和继母天天闹。闹得他不能安生。还有一年,他忍了。靠着周六日兼职,勉强能在学校吃上中午饭。高考前两个月,父亲纡尊降贵的在晚饭后进了他的杂物间,一副要与他促膝长谈的意思。祁书墨以为父亲会跟他诉苦,道如何不容易,无法平衡他和继母。那一刻,祁书墨甚至在想,要不要原谅父亲。母亲早逝,父亲或许有他的难处,他也不容易。祁书墨怎么也没想到,父亲竟然让他放弃高考,南下打工,让他每个月给家里寄三千块钱。倘若放弃高考,凭他的高中学历,去厂里上班,一个月顶天三四千。他父亲却要他每个月给家里寄三千块。那一晚,他和祁勇大吵一架。从前还能看在血缘关系上,不痛不痒的叫他一声“爸”。那之后,祁书墨再没叫过他。亲儿子跟他叫板,祁勇差点动了手。可他也深谙打孩子要趁早的道理。祁书墨已经长大了,十八岁了,长得比他还高,又没有从小养在身边。万一动手,这小崽子还手,祁勇还未必打得过。扬起的手又放下。那之后,过了七八天的消停日子。祁书墨依旧努力读书,势要考出去。祁勇没再提让他南下打工,他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曾想,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祁勇居然要带他去体检。祁书墨留了个心眼,在医院偷听到祁勇和人打电话。他的父亲,居然要卖掉他的一个肾。何其可怕?何其丧心病狂?祁书墨当场撞破,祁勇破罐子破摔:“我生你一场,要你一个肾不过分吧?你既然不愿意南下打工,不愿意给家里减轻负担,那你就一次性把生育之恩还了。人有两个肾,没了一个死不了。只要你这次捐了一个肾,从此以后,我不会再问你要一分钱。将来我老了,也不需要你养。”
祁书墨心如死灰。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他的父亲吗?这个问题,他曾无数次问过自己。在那个偏远的小山村,他曾多番打听自己的身世。母亲怀孕的时间,他的出生证明,全都能对得上。并且倘若他不是亲生的,奶奶为何要把他养大?奶奶那么疼他,绝对不会骗他。这个人是奶奶的儿子,是他生物学的父亲。半年前因为奖学金的事,祁勇就曾闹到学校过。祁书墨可以笃定,如果他不做出妥协,祁勇还会去学校闹,各种给他使绊子。到时候,他一样没法参加高考。他握了握拳:“我答应你,南下打工,每个月给你三千块。”
祁勇那边还没联系好买家,只是先带祁书墨体检配型。要找到合适的买家还得一段时日。毕竟是他亲儿子,即便没从小养在身边,要他卖肾,也是有点不忍心的。既然他同意南下打工,祁勇没再提“捐肾”的事。那天之后,祁书墨的天都塌下来了。不能参加高考。他的人生就此毁了。可他并未认命,他也想好了,等到了工厂,可以一边上班,一边自考。他绝对不会对命运妥协。而命运的转折点,突然眷顾了他。京城大学中医系的裴明泰教授,钦点让他保送京大,本硕连读。他平素成绩优异,如果同意保送京大中医系,还能得到十万元助学金。学校抢人,这些方法都是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