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伯是在林家待得最久的佣人，二十多年的时间，这里已经发生了太多变化，有些事情他作为佣人无法明说，可说到底，心里是有杆秤的。

　　林瑰在林家受过的委屈太多了，夏伯看在眼里，却无法给予太多帮助。

　　所以在知道林瑰下定决心搬出去的时候，他是高兴的。

　　不管怎样，她终于能摆脱这里，自由了。

　　林北闻言一愣：“我去看看。”

　　林瑰的房间在二楼尽头。

　　在意外发生之前，他们根本就没有做好林瑰还会回来的心理准备，所以家里的房间都早早做了安置，她的房间是用闲置的杂物间临时改造而成的，面积小，采光也不是很好。

　　在林北的印象中，这间房总是灰扑扑的，现在所有的东西被搬走，房间竟然意外明亮了起来，只是显得空荡荡的。

　　窗边小桌上凌乱摆放着几张画纸，依稀能看出灵动的线条，还有就是墙上贴着的、已经撕不掉的陈旧奖状。

　　好像就是这些，才能证明，曾经有人在这里住过。

　　夏伯看着房间里的一切，也觉得有点恍惚。

　　“小瑰小姐以前是个可优秀的孩子了，回回考试都第一，她想把这些奖状拿给你们看，可是你们从来就没有在乎过。”

　　夏伯看了太多，所以很难说他这话中一点埋怨都没有。

　　最开始的时候林瑰还会兴致勃勃地展示自己得到的荣誉，后来发现没有人在乎后，她就只会委屈巴巴地把那些都展示给夏伯看了。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她能懂什么呢？

　　她在一次次失望中，最后选择了沉默。

　　夏伯说的话听得林北有些不是滋味，他干巴巴的：“是吗？”

　　“我以为少爷应该知道。”

　　夏伯叹了一口气。

　　“那除了这些，她还带走什么了吗？”

　　房间里已经空荡荡了，林北仔细回想，她似乎连在这里留下的痕迹都很少。

　　“还有一些夫人的照片。”

夏伯觉得这件事情始终该说，“有些照片被小瑰小姐剪了一部分。”

　　这个家里所有人都是不值得林瑰留恋的，她回来想带走的，除了自己的东西，剩下的就是和自己妈妈有关的。

　　至于别人的，她不想要。

　　哪怕一分一毫，也不要。

　　夏伯没有明说，可林北却好像能知道，她是剪了什么——答案已经那么清楚。

　　她单方面和他们彻底断绝了。

　　夏伯：“对了，小瑰小姐说，她今年不会回来过年了。”

　　夏伯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意的，可林北心中，却只剩下无尽的苦涩。

　　何止是今年，估计是之后的每一年，都不会回来了。

　　他闭了闭眼：“我知道了。”

　　聊天到这里结束，夏伯知道的，能传达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东西要留给林北自己去消化。

　　下楼的时候听见门外传来汽车的声音，夏伯一看，发现是林星他们回来了，女孩笑着挽住妈妈的手，女儿家姿态十足，看上去天真又烂漫。

　　他恍惚想，要是没有那么多意外，是不是小瑰小姐，也能那么幸福了。

　　可是世事千变万化，仔细看来，现在似乎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

　　事实证明，就算只有三个人，跨年夜也一样能过得热闹。

　　齐女士用实际行动给林瑰表现了什么叫做六亲不认，婉拒了所有试图带着礼物来拜访的亲戚。

　　她笑容讽刺：“当年小聿那么苦的时候，也没见他们伸手帮忙，现在看我们势大了，又想来分一杯羹，做什么春秋大梦！”

　　齐女士拎的清，尤其是在这些事情上，她就是见不惯那些人的勾心斗角，才会选择远离。

　　曾经傅聿受过多少苦，她都是记着的，想从她手中讨好处，还不如重新投胎来得快一点。

　　林瑰对此深有所感：“我们三个也能过年。”

　　在林家生活的那些日子，林瑰从来不觉得过年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毕竟热闹是属于那一家人的，而不是她。

　　可是如今，她终于久违的，感受到了属于家的温暖。

　　“说得对。”

齐女士气愤后，就拉着她的手问，“小瑰今年不会回去吧？”

　　林家的行为，说得好听点是给女儿找好人家联姻，说不好听点就是卖女儿换取利益，小姑娘年龄还小，齐女士很担心她会心软。

　　对上齐女士担忧的眼神，林瑰笑了笑，坚定地摇头：“您放心，不会回去。”

　　她不知道夏伯会不会把话带到，反正她的态度已经摆在这里了，不回去就不回去，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

　　她会断得干干净净。

　　“那就好。”

齐女士这下是放心了。

　　这么好的小姑娘，林家不珍惜，总有人会比他们珍惜。

　　晚上的时候三人一起包饺子。

　　齐女士准备了三枚硬币包进饺子里，就看到时候谁能吃到，这样未来一年都能好运。

　　林瑰进厨房的机会不多，但像包饺子这种最基础的事情还是会的，认认真真包了好些个。

　　后面包完去洗手的时候，林瑰总觉得傅聿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她询问：“怎么了。”

　　“没怎么。”

　　话是这么说着，下一刻傅聿却笑着伸手在她鼻尖上刮了下。

　　“面粉沾到脸上了。”

　　不偏不倚正好在鼻尖，傅聿有点遗憾，自己刚才没想到应该拍下来。

　　“！”

　　林瑰没想到是因为这件事。

　　她扭过头去，没理傅聿了。

　　在离零点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饺子被煮好端了上来，也看不清楚里面到底有没有硬币。

　　齐女士把饺子捞到盘子里稍微晾凉后，催促他们：“来来来，快吃，看看谁能吃到硬币。”

　　因为知道里面有硬币，所以吃饺子的时候要小心一点。

　　林瑰吃第一个饺子的时候，就觉得感觉有点不对，夹起来一看，银币银色的一角露出来，在客厅灯光下折射出一点光芒。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硬币也被林瑰吃到了。

　　外面已经开始放烟花了，声音渐响，越来越热闹。

　　傅聿温柔的声音却格外清晰。

　　“看来明年，小瑰会是最幸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