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街道上冷寂得很,鲜少有人经过。樊皎玉坐在凳子上,一会嫌凳子太硬,叫丫鬟给她拿软垫铺上。一会又嫌屠记饭馆的茶杯脏得很,茶水寡淡,让小厮给她取来自带的琉璃杯子和炖好的鸡汤。待喝了两口,她取出丝绢擦擦嘴,故意朝樊梨梨笑,说她不是矫情,只是身怀有孕,郑家照顾得妥帖。樊皎玉怀的毕竟是郑家的骨血,就算郑愉盛不在乎,郑老爷也不会舍弃,所以整日细致呵护着,唯恐出半点差错。鲁大娘子也宝贝得很,叫丫鬟给樊皎玉打扇子,说孕妇受不住热,又让小厮把熏香给点上,去去饭馆里残留的油烟味,免得樊皎玉闻着恶心。下人们被使唤得团团转,鲁大娘子还嫌不够,指使樊梨梨去把楼上楼下的窗户通通打开,散散味,免得伤了樊皎玉肚子里的珍宝。樊梨梨站着没动,漠然看这帮人在她面前蹦跶。鲁大娘子见樊梨梨无动于衷,有些生气,拿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她。“梨梨啊,不是娘说你,皎玉可是你姐姐,她怀孕,你居然都不去伺候着,反而干出一连串龌龊事刺激她,樊老爷怎么把你养成这副蛇蝎心肠?”
樊梨梨只觉得莫名其妙,“怀的又不是我的孩子,我去伺候她?再说,我到底干什么龌龊事了?”
鲁大娘子刚要说话,樊皎玉已愤怒道:“你抢我夫君在前,撺掇我爹散家产在后,还不算龌龊吗?樊梨梨,你真不要脸!”
鲁大娘子连忙安慰,“皎玉啊,你千万别生气,小心动了胎气。梨梨这么不知道礼数,还是娘来教吧。”
后院,传来一阵嘹亮爽利的女声,“我家四弟妹礼数好着呢,用不着哪里来的王八羔子对她指指点点。”
鲁大娘子眯着眼睛往后面看,轻蔑地说,“你不是屠家三姑娘吗?哟,婆家待不下去,只能回娘家来讨口饭吃了?”
“这话说的,难道你陪你闺女一起来闹事,也是因为吃不起饭,只能朝你闺女讨饭吃?”
屠馨月毫不留情地反击。鲁大娘子勃然大怒,只看屠馨月跟屠大娘一同走出来,往樊梨梨身边一站。屠大娘皮笑肉不笑道:“鲁大娘子,算起来,咱们还是亲家呢,却鲜少走动。你作为梨梨的亲娘,我们过年时想来拜访,到了门口,你没让进,我们只能算了。”
年关过后,屠大娘跟屠老爹想着,怎么说鲁大娘子也是樊梨梨的亲娘,到底该去拜个年。结果打听到鲁家宅院,两人赶过去后,却在门口就被拦了,说鲁家如今飞黄腾达,要跟一切穷亲戚断联,少上门打秋风。老两口气得不行,回去后没跟樊梨梨提起,免得她伤心。如今看来,鲁大娘子跟樊梨梨简直生疏得可以,比陌生人还不如,甚至充满了细微的敌意,让屠大娘十分困惑。照理说,樊梨梨可是鲁大娘子的亲闺女,就算没有养过,也有最浓的血缘在,怎么会这样呢?厅堂里无形的硝烟弥漫,鲁大娘子护在樊皎玉面前,压根不想提当年那茬。“什么姻亲不姻亲的,不过是两家糟老头子喝醉了的疯话,我家都没放在心上!倒是你们家屠沉,又穷又丑,还是个瘸子,讨不着媳妇,上赶着来作践我家好端端的大姑娘!”
鲁大娘子把屠沉贬低到尘埃里,仿佛沾染到是晦气的东西一般,连连啐了好几口,嫌弃得要命。她翻了个白眼,尖锐刻薄地说道:“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行,还想娶我女儿?我女儿可是贵夫人的命,哪是你们家那小畜生配得上的?”
屠馨月怒了,挽起袖子就想冲上去理论,被樊梨梨和屠大娘拉着,免得樊皎玉的家丁小厮真动手打人。她们这边没男人在,无疑会吃亏。屠馨月像只张牙舞爪的小螃蟹,扯开嗓子怒吼:“狗屁!什么叫喝醉的疯话?难道不是你们想讨好屠家,才早早订下娃娃亲的吗?现在装什么蒜!当年你们巴结屠家求定亲的时候,可不是这种公鸡一样高贵的嘴脸!”
“就是!”
樊梨梨眼里怒火滔滔。原主记忆里没有任何相关信息,她想帮忙吵架都找不到从哪切入,只能默默听着,适时捧哏。当年屠老爹算是村里的风云人物,从小参军,数年下来混出了点名堂,每每回乡探亲,都比旁人更有派头。鲁家夫妇俩那会还住在村里,就在屠家院子不远处,近水楼台先得月,鲁父鲁大志便天天找屠老爹喝酒,故意打开话匣子,结了娃娃亲。鲁大娘子当时的算盘打得叮当响,觉得屠家日后肯定飞黄腾达,那自己女儿,怎么也能捞个官夫人做。谁知二十余年后,屠家灰不溜秋地回来了,全然没了从前的光辉前途,还个个一副穷酸鬼的颓废样。尤其是跟樊皎玉定娃娃亲的屠家老四屠沉,更是残缺丑陋,让鲁家后悔不迭。樊皎玉在得知自己跟屠沉有娃娃亲后,哭得那叫一个惨烈,投井跳河上吊,什么法子都耍尽了,宁死不嫁,免得遭村里人耻笑。幸好鲁大娘子及时把她跟原主的身份调转过来,不然嫁给屠沉的,就该是樊皎玉。如今,樊皎玉嫁到郑家,郑家富丽堂皇,家缠万贯,郑愉盛虽然年轻贪玩,但总归是玉树临风,相貌堂堂,有大好前途。再说,樊皎玉怀了孕,只要能顺利生下男娃,往后樊家的家产全是她的,郑家的家产,也能拿三分之一。反观樊梨梨,却要待在这么破旧的饭馆里,每日为生意而操持,嫁的男人也人不人鬼不鬼,往后哪里有出头之路?鲁大娘子两相对比一番,后怕无比。她懒得再争论下去,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女儿,只有皎玉一个人。至于梨梨,我没养过她,实在没感情可言,勉强不来。她如今嫁到你们屠家,那就是屠家的人了,跟我鲁家没半点瓜葛。你们也别来攀亲戚,丢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