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樊梨梨该告辞了。两个老人愣是要送她，她连说不用，毕竟夜色昏黑，万一摔着就麻烦了。山来赶回来，把她送到村口，屠五正坐在路边等。一看见屠五，山来满脸敌意，气势汹汹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家的位置？”

屠五一点不介意他凶恶的语气，乐呵呵地去揉他脑袋。“知道又怎么了？你小子，这么凶，想咬人是不是？”

樊梨梨上前，制止住即将开始厮杀的两人，“山来，我给你爷爷奶奶留了些补药，明天要是有剩下的鸡肉食材，你拿回去炖汤给他们喝。”

山来低下头，听出樊梨梨言外之意。她没有抓药，没有说别的，就证明，他奶奶真的油尽灯枯，无法再救治。樊梨梨微微弯腰，按住山来的肩，柔声说，“山来，人生来就要遇上无数次离别，父母，朋友，兄弟，没人能永远陪着你。也许生命的终结也是新的开始，你不要太伤怀了。”

这话，也是樊梨梨曾用来安慰自己，减轻父母离世的痛楚。虽然没多大作用，但她还是想说出来，至少让山来有个心理准备。山来眼圈红了，却死死点头，一咬牙抹掉眼泪。他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来，捧到樊梨梨面前，“这个，送给梨梨姐。”

樊梨梨眼睛蓦然瞪大。这是一束非常漂亮的凤仙花，红粉紫各色都有，开得极艳，花团锦簇，叫樊梨梨瞬间心花怒放。“饭后你专程跑出去，就是为了给我摘花吗？”

山来点点头，眼圈依旧是红的，声音也哽咽着，却很坚定地说，“谢你照顾我，还有我爷爷奶奶。”

“我没有做过什么，不过谢谢你。”

樊梨梨欣然接过花束，满脸喜色，“真漂亮啊，我回去后一定找个花瓶插起来。”

她好久没去过山里，都不知道夏天一到，有这么漂亮的鲜花盛开。改天屠沉回来了，得再去山里逛逛，说不定能移栽花卉植物到空间里。回去的路上，樊梨梨抱着一束花喜不自胜，屠五双手枕在脑后，叼着狗尾巴草，悠哉地跟着。“山来这小子，还挺会，长大了绝对是谈情说爱的高手。”

“老五，你学着点，”樊梨梨拿出嫂子的架势来，“你都十八了，不，快十九了，小心年纪大了没姑娘要。”

屠五吊儿郎当地说，“没姑娘要，我就跟着四哥四嫂过一辈子。你们多生几个娃娃，我帮你们养，以后他们给我养老送终，多好？”

樊梨梨噗嗤一声笑出来，正想说点什么，却突然听街道后方，传来阵阵怒骂声。那是一道尖锐刻薄的女声，骂骂咧咧的，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刺耳，叫人烦躁。屠五一手横在樊梨梨身前，护着她往后退，“四嫂，我怎么感觉会遇上很难招架的疯狗？”

“我倒是有大瓜即将降临的预感。”

樊梨梨朝后面看看，到处是屋舍巷道，纵横交错。屠五不解，“大瓜是什么瓜？南瓜还是冬瓜？”

樊梨梨没吱声，反手拽住屠五衣角，直把人往屋檐后面拖。两人循声在巷道里穿梭，很快来到一座大院子附近。此刻，夜色正浓，宅院正门上方悬挂几盏红灯笼，灯光森寒阴冷，莫名让樊梨梨觉得，是来到什么鬼宅。不过，门口嚎叫的妇人实在太有阳气了，直接把阴气给扫荡一空。“孙家的，你们这些过河拆桥的贱种！我可是你们孙夫人的亲娘，你们不许我进府，也不让孙夫人见老娘，你们是不尊不孝，一群小王八羔子！”

许久不见的王大娘在门口骂骂咧咧，中气十足地呼嚎。“老娘要去县令府告你们！你们孙老爷是我王家的女婿，见了这个丈母娘都得磕头！可是你们非要躲起来不肯见老娘，好，老娘就去告官，让全县城的人都知道，你们孙家狼心狗肺，抢人闺女！”

巷道里，樊梨梨跟屠五缩头缩脑地张望，见王大娘在那跳脚痛骂。过了好一会，朱红色大门才缓缓拉开，走出来几个手持棍棒的家丁，以及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一看到这公子，王大娘立即哭喊，“你这个畜生，快让我见见我闺女！那小贱蹄子，攀高枝了就不管家里，一文钱都不给她弟弟拿，她还想不想要王家给她当后盾了！”

家丁们训练有素，立即上前，将王大娘团团围拢。王大娘有点慌了，却故作凶狠，颤着嗓子喊，“怎么，你还敢打人不成？我告诉你，你爹孙员外，可是老娘的女婿，老娘相当于他亲娘，你敢打吗！”

孙公子满面和善，笑道：“王秀珍是你以二十两银子，贱卖给我们孙家的。当初白纸黑字写着，王秀珍跟你王家一刀两断。你就是告到天王老子面前，也没人能偏袒你。”

王大娘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一旦承认了，还如何让孙家给她拿银子？她往地上一坐，无赖地说，“老娘跟你说不通，你让王秀珍出来，老娘跟她讲！”

孙公子眼底闪过一丝嫌恶，耐着性子道：“王秀珍自己都说，从此跟你们王家恩断义绝。毕竟你可是为了二十两，能把她嫁给七旬老翁。”

即便是自己亲爹，孙公子都觉得，这桩婚事，太不厚道了。王大娘蛮不讲理道：“老娘送她到大户人家吃香的喝辣的，她还委屈了是吧？分明就是她吃里扒外，一攀上高枝，就不管家里死活了！”

孙公子满眼冷漠，“我爹喜欢王秀珍，不代表他能忍受你们这极品的一家子。你既然不走，那就别怪我无情。”

说罢，他直接一挥手，家丁们迅速上前，将王大娘捆住，嘴里还塞了布团，往远处漆黑的巷道里拖。没多久，就听见咚咚的棍棒声，却没听到王大娘的哀嚎。孙公子在门口站了会，冷哼一声，“一个个蛮不讲理的，真以为孙家好欺负吗？”

说罢，他转身回府，朱红色大门再度紧闭。樊梨梨跟屠五也绕路离开，没多停留，心里却想着刚才的见闻。这王大娘真不是东西，以区区二十两，把闺女嫁给一老头子，难怪王秀珍心如死灰，再也不肯接济娘家。某种意义上，王秀珍终于看清娘家人的嘴脸了，可惜代价太过沉重，不知道她想起当初作为，有没有后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