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沉很少露出呆滞的神色，樊梨梨颇感新奇，往箱子里瞄了眼。那里头就是些寻常的女性服装，大概是混在物资里被扒拉进来了，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一比较扎眼的，是服装上的图案。图案的色彩十分鲜明大胆，似乎是绚烂瑰丽的彩云在追寻光明皎洁的明月一般，有种奇幻又诡异的异域风格。身旁，屠沉定定地望着图案，低声道：“流云逐月。”

樊梨梨惊愕道：“什么意思？这图案吗？”

屠沉反应过来，快速将衣服收拢裹成一团丢了出去。他没解释，但神色显然比先前凝重得多。樊梨梨也没再追问，快速将物资整理过后，两人趁着夜色离开县衙。破庙后面有个崖洞，从前叫千佛居，意为万千神佛居住之所，崖洞里雕刻了数以千计的大小佛像，极其壮观。地震后，到处毁坏严重，唯独千佛居没有遭到损毁，能够容纳许多人。所以，县城里没能逃出去的灾民，一部分躲进千佛居里。樊梨梨和屠沉带物资赶到时，应飞虎正带蜚零将灾民们情绪调动起来，然而两人年纪都不大，压根没人听他们的。蜚零急切喊道：“大家听我说，鼠疫真的已经得到控制了，你们也要有信心，抓紧时间治疗，才有活下去的希望啊！”

洞内，零零散散的一些人靠在洞壁上，或蜷缩在地面，全都一副垂头丧气样，没有一个回应蜚零。樊梨梨走上前，问，“所以，我跟屠沉离开这么久，你们还没开始治疗呢？”

蜚零苦笑，“樊宗师，他们都不理我，我总不能冲上去揍他们一顿吧？”

他说得口干舌燥，实在没办法了。樊梨梨又问，“我大哥呢？”

应飞虎跑上来，擦擦汗说，“屠大哥被他们抓到摩云教那什么总堂去了，不过屠大哥是故意被抓的，他说要去探探底细。”

当时，应飞虎跟屠郁等人到处去搜集物资，但是没什么收获。屠郁就把目光瞄准在县城内，索性带人闯进来，自己被抓，其余人跟千佛居里的病患汇合。病患们群龙无首，连日来又不断目睹有人死去，早就失去了希望。比起救治，他们更宁愿等死。樊梨梨咬咬唇，望向屠沉。她本以为屠沉会帮忙做点什么，结果屠沉径直往岩石上一坐，闭目养神。樊梨梨：“……”这人怎么也开始摆烂了？没办法，樊梨梨只好自个上前，对众人喊道：“各位，我是很，很有名气的大神医，是专程过来为各位治疗的。你们只是身患鼠疫，不是绝症，更不是天神降罪。我们在凤凰沟里已经救治过一批人，效果显著……”苦口婆心地说了半天，还是没人理会。樊梨梨眼神都死了。这批人跟凤凰沟的人不一样，凤凰沟一直有人领导，屠沉李彰还有应飞龙等人，不断做出努力，才赢得众人的信任。但千佛居的人，犹如一盘散沙，早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变得麻木死寂，任何激励的话都无法令他们振作起来。樊梨梨嘴巴都说干了，蜚零也帮着“推销”，然而那些人眼神都不给一个。就在樊梨梨束手无策的时候，屠沉突然一抬腿，将装着医药的箱子踹了过来。樊梨梨眼神一亮，打开箱子朝众人露出药材。“各位，你们都看看，这是治疗鼠疫的药材，只要你们配合治疗，大部分人都能有所好转！”

一些人耳朵动了动，微微坐直身体，朝药箱子望过来。樊梨梨跟蜚零赶紧推销，可还是没人上来。樊梨梨眼神死了一半。这些人，怎么完全调动不了积极性呢？口干舌燥之下，樊梨梨也垂头丧气地往箱子上一坐。千佛居里空气不畅通，戴着口罩连气都喘不了，不过樊梨梨还是不敢解下口罩，免得被满洞的病菌给放倒。就在她埋头生闷气的时候，面前突然停下一双脚。樊梨梨顺着脚抬头往上看，一个枯瘦如柴的苍白女人满怀希翼，将她望着。“您，您真是神医吗？”

女人嘴唇干裂，喃喃说，“您真的可以救人吗？”

樊梨梨一愣，低头望向她怀中的小女娃。那女娃不过四五岁，满脸通红，因高热而不断抽搐颤栗，还呢喃着说胡话，俨然快不行了。顾不得多想，樊梨梨立即抢过孩子，对蜚零喊道：“快，准备救人！”

蜚零原本也心灰意冷，见状整个人骤然活络过来，猛然跳下箱子，惊喜大喊，“是！”

两人立即行动，樊梨梨仔细问诊，确认是感染鼠疫后，再向蜚零口述药方，蜚零抓药。屠沉则慢条斯理地取出锅盆碗灶等，找了个相对通风透气的地方，将药庐简单搭建上。另外还要用石灰烈酒等消毒，一如在凤凰沟里做的那样。女人见樊梨梨有条不紊地展开救治，眼里终于多出几抹希望。她呆滞地坐在地上，双手合十，不断祈祷叩拜。其余人都把樊梨梨几人望着，既不敢相信真有人能救他们，又饱含期望，等待一个救治结果。同一时间，被抓到摩云教总坛的屠郁，也没有坐以待毙。囚笼里，屠郁轻而易举将手腕上的绳索挣开，侧头听见铁窗口，一只鸟在叽叽喳喳地叫嚷。老四带梨梨进城了？屠郁一笑，站起身来活动了下筋骨。被抓来这么久，他算是把摩云教摸得比较透彻了，接下来就该跟屠沉汇合，两人一同想办法。就在这时，阴暗潮湿的牢笼入口处，有脚步声缓缓靠近。每走一步，便有铃铛声伴随响动，清脆如莺啼。屠郁神色一凝，看看地上的绳子，又默默捡起，重新捆在手腕上。外面传来一声轻笑，是道冷艳性感的女声。“屠郎待了这么久，今天可算是想走了？”

话音落下，一女人已站在牢笼前，双眸如璀璨星河，顾盼生辉。“你我多年未见，不如坐下来好好叙旧，忆往昔，畅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