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山来爷爷也安静地走了。山来抚摸奶奶给他做的棉鞋，低声说，“他们太老了，要不是为了我，也不用强撑着，再苦这么多年。”

可最后，他们还是没能等他长大，没有享过清福，就悄然离开人世。樊梨梨垂下眼帘，声音嘶哑，“山来，至少他们走得平静，没有经历疾病的痛苦，这就很好了。”

不像她父母，身体都在车祸里被挤碎了，面容血肉模糊，连她自己都不敢认，更不敢去想象，车祸的瞬间，父母遭受了多大的苦。山来木讷地点头，又说，“我，我还想多在家里待几天，过段时间再来酒楼。”

樊梨梨怜爱道：“等你收拾好心情，不管多久，屠记的大门都会为你敞开。那里就是你第二个家，知道吗？”

山来缓缓点头，空茫的眼神依旧落到棉鞋上。樊梨梨陪他待了许久，又去看望琉溪知。琉溪知带玮哥儿迎出来，姑嫂二人聊了一会。汉城的事，琉溪知已经从易凌诀口中知道不少，对樊梨梨十分佩服。“嫂嫂不但能疗伤治病，连鼠疫都能解决，真不愧是兄长看上的女人。”

琉溪知现在都后悔，当年怎么只学了些刺绣女红，要是也能学到点医理知识，于乱世里，那才是实用。樊梨梨无奈道：“其实我真的只是当年在大学里，研究过关于鼠疫的课题……”琉溪知眨眨眼，“课题？”

“一本医书，”樊梨梨改口，“我在医书上看到过对鼠疫的治疗法子。”

两人逗着孩子，琉溪知又提起樊皎玉来。“听说郑家跟樊皎玉和离，条件是帮樊皎玉把鲁大娘子夫妻俩救出来。”

事关兄嫂，琉溪知很关注，从屠二屠五口中听到不少。樊梨梨惊讶道：“这都行？”

琉溪知同情地说，“樊皎玉对兄长贼心不死，怕是还会再生波澜。”

尤其连鲁大娘子都被弄出来了，郑家可真是送一份大礼来。在大靖，女子地位虽然不如男子高，但也没卑微到尘埃里。婚姻上，男人不能随便休妻，要有“七出之条”为准则。樊皎玉当初虽弄掉过小妾的孩子，但看在樊老爷的面子上，郑家并没有实据存在于衙门。其他的“无子”，因未满三年，加上樊皎玉曾怀过胎，并不满足。至于“淫”“恶疾”“盗窃”等，更不能作为休妻的条件。所以郑家为了摆脱这个假千金，只能退而求其次，接受樊皎玉的条件，花大钱救出鲁大娘子夫妻，跟人和离。鲁大娘子一回来，势必会带着樊皎玉上屠记来，要求屠记重新接纳真正的娃娃亲对象。樊梨梨眼神都死了，“她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消停点？”

琉溪知笑道：“嫂嫂不用急，只要兄长的心在你身上，你只管过自己的日子，管那奇葩的母女俩怎么闹？”

再不济，以寻滋生事之罪，送她们几顿牢饭吃。告别琉溪知，樊梨梨刚想回酒楼去，却又被雪秀拦住去路。雪秀匆匆赶来，身后还有顶轿子，是专程给樊梨梨准备的。“今日一早，夫人从樊老爷那里听说，樊小姐回来了，因而派我来接您。”

雪秀敬重又惭愧道：“本来樊小姐刚回温县，不该这时候来叨扰您，只是我家夫人挂念公子病情，恳求樊小姐去瞧一眼，把个脉，夫人也会安心些。”

樊梨梨无奈一叹，她出去一趟，再回来，要逐一拜访的地方真的好多啊。大方地坐进轿子，樊梨梨问，“谢公子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雪秀走在轿子边上，笑道：“多亏樊小姐妙手回春，如今我家公子的确好转不少，冬日里甚少咳嗽。”

樊梨梨没觉得意外。谢公子谢倾虽然先天体弱，但更多的，还是水银导致慢性中毒的缘故。只要远离水银，再加以药物拔除体内汞毒，假日时日，总会好转。鹅毛大雪纷飞而下，轿子快速往明珠娘子的偏院去。明珠娘子如今最心疼的就是唯一的儿子，不顾漫天飞雪，在府门口焦急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