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江家两兄弟，所有的适龄儿童都入了学，而且上课都有一个多月了。唯有老江，推三阻四，不让他的两个儿子去上学。施老师上门动员，老江只用两个字，就把他顶了回去：“没钱！”

每次去江家，都碰上老江就着花生米，在喝白酒。“没钱”这两个字听多了，一向好脾气的施恩，也忍不住顶了他一句：“您少喝一瓶酒，两个孩子的十块钱，就省出来了！”

老江牛眼一瞪、筷子一扔，喝道：“屁话！老子死了老婆，这酒，就是我的新老婆！你他妈劝老子戒酒，还不如拿把刀，把我给杀了！老子辛辛苦苦，‘吃的阳间的饭，干的阴间的活’，随时随地，就会被索命鬼，索了命去。老子就这么一点小快活，你还要我把它给掐灭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你还不如先把我给掐死了！”

施恩依旧满脸堆笑、好言相劝：“为您的两个儿子着想，读点书，没坏处……”

“是没坏处，也没好处！”

老江把酒杯重重一放，粗声嚷道：“煤老板说没说？日后，不读书就不许我两个儿子下矿井干活？没说吧？！既然不耽误我儿子干活赚钱，老子就不干这赔本的买卖！再说，我这两个浑小子，不是读书的料！读，那也是他妈的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施老师，您就别在我这里磨牙齿了！请回吧！”

老江下了逐客令，施老师缓缓起身，心有不甘，望着在工棚角落里打打闹闹的两个孩子，说：“您先别把话说死，先问一问您的孩子，想不想上学，行吗？”

“行！”

老江打赌一般，说道，“只要他们俩说一个‘想’字，我二话不说，明天天不亮，我就送他们到学校去！”

扭头，他恶狠狠地朝两个孩子喝问道：“你们俩，想不想上学？说！”

文静的老二江昌义，先是怯生生地说了半个字“想”，一看父亲凶神恶煞般的目光，忙把剩下的半个字，吞了回去，改口道：“不，不想……”

莽撞的老大江昌忠则十分干脆，扯起嗓门嚷道：“不想！”

老江满脸通红、满嘴酒气，把施恩朝外撵：“行了，行了！走吧，走吧！别磨叽了！我早听人说了，上头有硬指标压着你：适龄的娃娃，百分之百要进学堂。可是，你不能为了自己完成指标，就让我出血呀？！半年学费十块钱，在你这里算个球？在我兜里，还是一笔大钱呢！”

施恩听老江这么说，收回了已经迈出了门槛的左腿，把住门框子，扭头问道：“十块钱学费，我替你出，行不行？”

老江追问一句：“你出？！是出半年呢，还是出一年？”

施恩想了想，斩钉截铁地说：”这两孩子，小学读几年，学费我就出几年！”

老江重重地一拍施恩的肩头，嘿嘿笑了：“你他妈早说呀！早有这句话，你也不用上我家来坐冷板凳了！行行行，一言为定。打明儿起，这两个淘气包，归你了！”

就这样，施恩成了江昌忠、江昌义的启蒙老师，在这两个淘气包身上，他没少花心血，也没少受冤枉气。这是后话，按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