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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熙熙攘攘的热闹样,赵灯儿也不敢胡乱嚷嚷,只好也跟着结了帐,肩并肩的走在云珠身旁,一高一矮两个姑娘,一美艳一青涩,看起来也算相得益彰。
“听说你升了二等的女使,原是预备着要来恭喜你的,偏生一直不得空,倒让你迟迟认不得我。”灯姑娘脸上堆出友善的笑,很是和蔼可亲,和她平日拒绝男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赵姑娘说笑了。”心想你自己也说了认不得,咱俩哪来的交情要让你来贺我升官?云珠脚下不停,奈何身量太小,她都已经紧倒腾双腿了,还是没法子拉开和赵灯儿的距离。 望着紧随其后的赵灯儿,云珠心下无奈,只是场面话而已,她也在贾府工作两年余了,最不怕这样的寒暄,“赵姑娘请留步,我的马车就在前头等我,你若是回府我可顺带搭你一程,若是还有旁的事,恕不奉陪了。”
远远看着停在巷口的马车,车夫似乎正坐在屋檐下啃着一只生白萝卜,云珠心头有些愧疚。 该给人家带一份糖油果子的。 “先前劳你搭救,如若不然,我只怕是着了那赖家大爷的道儿了。”
灯姑娘终于奔进了正题,眼见云珠欲走,她尘封的心事只好拉出来留人用,不然这小姑娘戒备心实在是重。
见云珠疑惑,她又忙不迭地开口:“四道胡同那大杂院里,我见你在树上……” 云珠心念入电,蓦地想起赖尚荣那张油腻腻的脸,和那个赤身被捆绑着的女人。 是她! “……”你可闭嘴吧! 云珠撒腿就想跑。 “求你救救我!”赵灯儿死乞白赖的拉着云珠的衣裳,顺势一扯,就将身形掩在道旁一个篾匠铺子的商品里。
然后那么直挺挺的跪下了,眼含乞求与哀愁,一副云珠不听完她的话就要跪死在这里的样子。 云珠被拖着衣袖被迫停下了奔跑的架势,过来这么久,跪来跪去的她早就练出古井无波的心态了。 只是眼下她脸上突然有些难为情起来,自个儿如今都是泥菩萨过河,哪里担得起救人的担子? 可见赵灯儿同自己一边高的脸,她忙将其扶起,想着都是一个府里的,若是些小事,留个人情在也无可厚非,于是轻声道:“你总得说说,我能帮你什么?”可听完之后,云珠忍不住腹诽,不过是一面之缘,这姑娘当真是自来熟了。 仔细掂量着赵灯儿言语间的意思,无非是想找个线人,同晴雯攀上关系,再者就是绸缪着给多官做妾……瞧瞧,一个酒蒙子,又有正房太太的情况下,竟然还有人上赶着想去做妾。 真是疯了! “我帮不了你。”
云珠面上添了些嫌恶,原以为是苦水里泡出来的姑娘,没想到也打着拆散人家庭的主意。
这年头富贵人家妻妾成群,奴仆如云是不假。可吴贵那样战战兢兢活着的穷人也不在少数。 纳妾? 大凡正经过日子的穷苦人家,谁会因为兜里多收了几个大子就想纳妾? 除非一把年纪了且正房无所出,为着有后的想头才会张罗纳妾。如今晴雯嫂嫂正为多官诞下孩子,如何会纳个妾室回家扎眼睛? 晴雯疯了还是多官疯了? 云珠怕赵灯儿看不明她的态度,干脆直白道:“你同我一个小丫头说这些话已是十分不妥,更何况此事我也不会帮你,多官夫妻两个感情甚笃,别说是带你去求晴雯,单我自己也不会去做那等丧心病狂的事,你且歇了这心思,另寻出路罢。”想了想,又道:“实在不行,你找个机会去求一求鸳鸯姑娘或是平儿姑娘,她们站得高看得远,眼界非常人可比,定能为你指条明路。”
赵灯儿如有眼瞧着几分今走投无路的惶惶然,否则不至于慌不择路的求到自己面前。 可太太奶奶们没功夫管这样的小事,更何况荣国府里的男人们是什么货色,众人心中都有数。 唯独有地位的大丫鬟们,才会对遭遇这样的桃色事件的丫鬟生出怜惜。这其中又数鸳鸯与平儿最甚,这俩人长了八百个心眼子还带拐弯儿的。 尤其是平儿,天长日久的夹在贾琏与凤姐儿之间,深谙周旋保全之道,素日又对下人多有宽和,定然不会吝啬帮助。 云珠是真心在为她提出可行性建议。 谁知赵灯儿却抬起眼帘,眼中平静无波,但那眼神却满含阴鸷。她望着云珠道:“我常在府中供职,难得出门,倒也躲得过那赖家的无赖。可你这嫂嫂,须知那赖尚荣最喜妇人,只怕……” 听赵灯儿说到这儿,云珠耳边嗡的一声,她不是什么无知少女,男人女人之间说破天去也就那些事儿。 前些日子焦大说嘴赖嬷嬷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又联想起适才多官通红的眼底,只怕真是如此人所说。 赖尚荣做了不好的事。 但眼下说得这么清楚,云珠莫名从中嗅道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你早就知道了?你为何不早说?你做了什么?”
随即又想,这些话真真假假,回去找晴雯一对,不就清楚了吗? 于是将人推开,“罢,我出来时间也许久了,该回去了,赵姑娘咱们就此别过,告辞。”
一溜小跑,索性赵灯儿没有再追,云珠心头松了口气,正当她站在街角准备挑个糖葫芦回去酬谢马夫时,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周家嫂子。”
好似是李奶奶的声音。 “哟,这不是李大娘嘛,怎的,从前都是指名道姓的,今儿怎么也叫起嫂子来了?我可当不起这声嫂子!”
阴阳怪气的,是周瑞家的没错了。
想起周瑞家的先头踩黛玉的脸,故意拿剩下的宫花去给臊黛玉,只为给王夫人出一口气。 原以为是捏了个又病又软的娇小姐,谁知叫黛玉当着贾宝玉同下人的面儿一顿叱责,留言四下传开去,叫周瑞家的在内门子里好一阵没脸,连王夫人都叫老太太敲打过两回。 如今看来,这尖酸刻薄的性子倒是一点儿没改。李奶奶到底是正经少爷的奶母子,若是素日有怨,对个儿时当没见着也就是了,何至于特意损一遍。 云珠笑笑,拿着糖葫芦正要离开,就听周瑞家的道:“你们房里出这么多骚,叫太太也好没脸面,如今又帮着赖家的整那些香的臭的,还约我出来做什么?可莫要叫我嫂子,丢不起这个脸!”一听赖家的,云珠来了兴趣。 忙闪身钻进胡同里,贴在那茶馆的墙边,想要知道下文。 她心知李奶奶如今已叫撵出了荣国府,虽不至于和以前那样养尊处优,可该有的养老贾府应该不至于亏待她,怎么还勾上赖家的了? 李奶奶如今不再说什么自己是宝玉半个娘的陈年旧事,反而低声下气的,“周家嫂子说得是,是我老太太猪油蒙了心,有眼不识金镶玉,粪坑里的臭石头当个宝……” 臭石头,是在说袭人?云珠憋着笑,好一阵子,李奶奶同袭人两个同进同出的,十分交好的模样,现在倒不见她们来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