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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八尾狐成仙记 > 12.冤家路窄

12.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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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兵训练的第一天,新兵到马棚中每人选了一匹没有固定主人的战马带到训练场。骑兵训练场在跑马场一侧的山上,那里场地宽阔,但有些崎岖,天然的屏障加上人为设置的障碍,形成了一块非常完美的让骑兵和战马适应复杂地形的宝地。

虽说我们几个战马监的人有具体的职责,但选拔进骑兵营的人都不是吃干饭的,并不很需要我们去协助什么。前几日堆积的大雪正在融化,虽然艳阳高照但却冷得出奇。我们几人聚在训练场边晒太阳,不时看一眼场上有没有突发情况。

新兵一百人,在教头的指挥下操练,场上喊声混合着马蹄声和武器碰撞的声音,响声震天。突然,我身上的阳光被一个庞然大物遮挡,仅有的暖意瞬间消失,陷入到无边的寒冷。我打着冷颤回头查看究竟,一张熟悉的面孔笑得变了形,非常不真实。

扯出一个笑脸跟他打招呼“石兄,好久不见。”

他呵呵一笑“胡兄,别来无恙啊?”

我“甚好甚好,战马监很适合我。”

石鉴一抖缰绳,胯下骏马扬起前蹄在空中不停扒拉,伸长脖子仰天长鸣。突如其来的响动把我吓一跳,条件反射就往后避让,谁知重心不稳脚底一滑就倒了下去。纵然我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站稳,身旁的同袍战友惊慌之余也来拉我,那个讨厌的石鉴也从马上跳了下来想要拽住我。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我的身体一意孤行摔在地上。磕碰的痛感还能忍受,但地上的坑洼中融化了的雪水浸湿我的衣裳,沾到皮肤透心的凉却让我瞬间喷嚏连天,抖似筛糠。

他们将我带回大帐更换衣服,一路上我感觉冷热交替,非常难受。回到帐中,要不是因为身上的湿衣服让我太过难受,我会连衣服都不换直接躺床上。

躺下没一会儿我竟站了起来,漫无目的地走,直到眼前的出现熟悉的场景。老妇人怀抱一个婴儿不停抹着眼泪,使得满是皱纹的脸看起来丑陋又吓人。老妇人旁边的床上躺着一个女子,她头发凌乱表情狰狞面色灰白,凌乱的头发被水浸湿一缕一缕粘在脸上和枕头上。灰白的脸上也有未干的水珠,她一动不动,像一个刚刚被打捞上岸的溺死之人,十分骇人。一个男人跪在床边低声的哭泣,抓着女人的手不停喊着“三娘,你怎么就走了呀,孩子才刚出生你就走了,我们的孩子没有娘可怎么活呀。呜呜呜……”

老妇人一边抹泪一边嘀咕“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儿媳妇,可怜的孙女哟。”

说着还不忘用她满是眼泪,枯树皮一样的脸蹭蹭婴儿的脸。我回到了我一世为人是的家里,此时我刚刚出生,而我的娘难产死了。

襁褓中的我瞪着一双不合时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绝大多数的孩子出生时都会因为来到陌生的世界而大哭的,更何况我还死了娘,最应该哭的人是我,但我却一点也不难过也不想哭。上一次有娘已经是七千年前了,有娘的好处已经模糊不清。而床上的这个叫“娘”的女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是在孩子出生的一瞬间才来的,所以我除了睁着眼睛四处看,多搜罗一些对我有用的信息,对这一世为人的情况做出一些判断之外没有别的想法和心思。

我身处一间土坯为墙茅草为顶的小房间,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之外没有别的东西,床上的床单被子看起来也都是些粗糙的布料。再看爹和奶奶的穿着,也是颜色单一的粗布还打了补丁,奶奶头上一样饰物也没有。还有奶奶的面容,一看就是长年累月干粗活饱经风霜的样子。还记得当时的我脑袋里想的是,一世为人我要体会的大概是穷的滋味了。人类的穷无外乎是缺吃少穿嘛,我又没有什么享受荣华富贵的肤浅追求。作为一只活了七千年的狐,风餐露宿,风吹日晒雨淋也是常事,对人而言贫穷难以忍受,对我而言却不足为惧。

我爹哭够了狠狠的擦了一把眼泪,站起身红着眼睛对奶奶说“娘,您受累照看那可怜的孩子,我去买副薄皮棺材。三娘嫁到咱们家快三年了,一天好日子没过,为了给我们老胡家留后,还遭了那么大罪,我得让她入土为安,还要让她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直到这时候我才看清我爹的样子,高高大大的身型,一张脸棱角分明五官大气,属于长得周正的,不过肤色是黝黑黝黑的,肯定也是被生活炙烤的。

奶奶抽泣着回答“应该的,三娘是个好媳妇,你快去快回,好让三娘早点入土为安。”

爹通红的眼睛里又升腾起水雾,用力一点头,大步朝门外走去。奶奶抱着我自言自语“老天不开眼哪,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许是看我不哭不闹,爹出门后,奶奶把我放一个竹篮里,放到娘躺着的那个房间门外。她则烧了水抬进屋认认真真的给我娘擦拭身子,完了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那衣服一看就是平时穿的旧衣服,洗得都有些发白了。

奶奶忙活完没一会儿,我爹回来了,跟另外三个同样黝黑的男人抬着一口黑色的棺材回来的。进了家中的木板门将棺材放在院中,奶奶抱起我迎上去,先谢过那三个男人,才不忍的问“儿呀,这还带漆的,这棺材可不便宜吧,咱们家哪有那么多钱啊,这刚出生的娃娃也要吃呀。”

我爹一脸哀伤“娘,张老板把棺材赊给我,让我从明天开始每天给他家送一挑柴抵债,送够一年。顶多是我多累一点,我还年轻,不碍事。您和孩子我都不会让你们饿着的。”

奶奶叹气“哎,张老板也算帮了咱们大忙了,一年就一年吧。三娘我已经给收拾好了,虽说可怜得紧,但这属于是横死之人,放家里也不吉利。还要麻烦你们三个跟我家冲儿一起将她放到棺材里,直接送上山埋了吧。”

那三个黝黑的汉子倒也直爽,水都没喝一口,二话不说跟着爹就进屋把娘的尸体抬出来放进了棺材。四个人一人拿上一个刨坑盖土的工具趁着天上的日头上山去了。

奶奶也闲不住,重新把我放在篮子里,把娘屋里那些带血的床单被套都拆出来仔仔细细的清洗,床下沾了血的土也够认认真真铲掉,从院中挖了干净的土和泥填上。床板什么的也仔仔细细擦过,床上垫着的干草和那条实在没法清洗的破褥子直接抱到院中烧掉。佝偻的身躯和苍老黝黑的脸映照着院中那一堆东西燃起的火苗,显得苍凉又落寞。

太阳彻底不见踪迹之前,爹和那三个男人回到家中,放下工具就着葫芦切成的瓢舀起的水洗了洗沾满泥土的脸和手,吃了一顿奶奶准备的简单饭菜,娘的葬礼就算结束了。

画面一闪,我来到一条小溪边,奶奶低头洗衣服,七八个孩子拿着小鱼篓在溪中捞鱼玩。六岁的我情不自禁朝那几个孩子走去,睁大眼睛异常认真的看他们协作捕鱼。有人将鱼篓放在他们认为可能有鱼虾的地方按住鱼篓,有人负责翻起溪中的石头,石头一翻起来,负责按鱼篓的人就眼疾手快的移动鱼篓,那些准备逃跑而没有真好逃入鱼篓之中的鱼虾也被一网打尽。突然,背鱼篓的小孩脚下一滑摔了个屁股蹲,鱼篓打翻在溪水中。鱼虾瞅准时机纷纷出逃,在清澈的溪水里欢蹦乱跳四散而走,跟下了油锅的景象如出一辙。

那个摔跤的孩子哇一声哭出来,不知道是心疼到嘴的鱼虾没了还是摔疼了。但绝不是被淹,毕竟水并不深,刚刚淹没他小腿的三分之一而已。我也失智了,居然两只手一抬,两条腿用力一蹬然后跃起,朝那些鱼虾扑过去。后果自然是一个大马趴摔在了距离刚刚所站之处不远的溪水里,浑身湿透,脸都不能幸免,比刚刚那个小孩狼狈多了,疼得我龇牙咧嘴。七八个小孩愣了一霎,哄堂大笑,刚刚摔跤那个也不例外。

反应过来我不再是一只狐,心中暗骂自己丢人现眼的同时,手脚并用爬起来,走两步一感觉还好没摔出什么大毛病。任凭身上滴滴答答往下掉着水,用手拍拍前襟上沾上的黑绿苔藓,不理会那些笑得前仰后合的孩子,我没事人一样折返回去找奶奶。

其中一个小孩左手捂着笑疼的肚子,伸出右手指着我“大家快看,小丧门星那样太好笑了,刚刚摔了个狗吃屎,这回儿更是,像个水鬼一样,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其他小孩被他这么一带,笑得更欢了,边笑边喊“小丧门星真好笑”。

那时候我不知道,带头起哄的孩子小名叫石头,大名叫张长富,也就是这一世的石鉴。六岁的我没有理会他,但此时的我却恨得牙痒痒,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我冲到他面前,飞起一脚狠狠踹下去,却发现石头没事,我的腿从他身上对穿而过。我大概明白了,这一世的我没法对那一世的任何人任何事产生影响,正在遗憾,画面又不同了。

我钻在草堆里享受着阳光的温暖和麦秆的清香,舒舒服服的打盹。门外传来了拍门的声音,我以为爹和奶奶回来了,准备钻出来给他们开门。头一伸出来,我听到门外的说话声“没人开门也没人搭话,小丧门星家里怕是没有人。”

石头的声音“没人才好呢,我们不就是找乐子来的吗,有人在家还怎么玩?”

有小孩问“石头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石头“看见没,她家院子里有那么多草堆,我们给它点了,一定比夫子讲学有意思。”

我缩在草堆里进退两难,出来吧必然要跟他们对上,他们人多还都比我大,我不是他们的对手。继续躲着的话又害怕他们真把草堆给点了,那我就交代了,明知他们要放火烧草堆而我却不跑是不是属于主动求死呢,那我下一世岂不是要遭殃,好像也不划算。一阵强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还是出来了,站在大门里面通过门缝跟他们对质“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们要是敢放火,我就让我爹去报官。”

石头嬉皮笑脸的“哟,小丧门星,你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还知道报官呢?我告诉你,在张家庄我爹就是最大的官,你报官有什么用?”

说着还不忘叉起要,挺起胸膛仰起头,让自己看起来威风些。

他身边的几个小孩也跟着起哄“就是,就是。”

石头洋洋得意“小丧门星,你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只要我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就不烧你家草垛子。”

这可真是太气人了,这是我家,我凭什么把门打开让他们进来找东西。他们这种行为就叫抢,怎么能被他们说得那么轻巧。

我跑进厨房拿了奶奶的菜刀回来立在门口,一阵乱舞“我不可能给你们开门,你们赶紧走吧,等会儿我改变了主意,你们想走就来不及了。”

也许是我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眼神坚毅,行为过分粗野的表现反差是在太大,也许是那把菜刀的威力不小,石头带着几人转身离开了。

我一直在门后看着他们走远才把菜刀送回厨房,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还在厨房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平复半天才重新回到草堆了睡觉。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一股烟味钻进我的鼻子,大力嗅了两下,确定是有东西烧着了。一骨碌从草堆里滚出来,猛的睁开眼睛,离我睡觉的那个草堆不到五步远的另一个草堆半腰上着火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返回来干坏事的石头他们几个倒霉孩子,在门外看着着火的草堆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

经过太阳暴晒的麦秆,跟泼了油没什么两样,火势快速向草堆的上下左右延伸开来,伴随着噼噼啪啪的爆破声火势越来越旺。火舌不断向周围的草堆舔去,眼看就要酿成大祸,石头他们几个看着越窜越高的火苗吓坏了,撒丫子跑远。

我只好扯着嗓子喊“快来人呀,着火了,快来救火呀。”

然而下一刻,我却在别处睁开眼睛,感觉到身上的疼痛和湿冷,才确定这不是奈何桥也不是忘川河,而是冰冷的人间。猛然回过神,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跌跌撞撞的站起身,在岸上河里来回奔跑用尽全身力气呼喊“公子,你在哪里,公子,你在哪里,你出来呀!公子、公子”我大声呼喊着,眼前出现了公子那张熟悉的脸,我的激动之情无以附加,再也喊不出来,抓着他的手,满脸带笑像个烂番茄,眼泪却滂沱而下。

公子的神情一言难尽,像不认识我似的。察觉到不对,我强迫自己镇静,定睛细看,我身处战马监的大帐,一身冷汗仿佛从水中打捞起来的。目光再次落在欧阳英昭那张好看的脸上,我从混乱的回忆中回到了现实,他那透着看不懂又想极力看穿我的眼神,让我想要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更要命的是,大夫站在一旁肩膀向前耸,头快要垂到地上。

坐在床边的欧阳英昭侧过头“你先退下吧”,我都能感觉到大夫跑出大帐的步伐里透着的是怎样的轻松。

“就冲你抓着我手臂的这个劲,我想大夫也不用待在这里了。那么,公子,你是在喊谁?”

他试探着问。

赶紧松开他的手臂回避他的眼神“你怎么在这里”我答非所问,尽量让自己呼吸顺畅,声音自然。

“他们去喊大夫时被我撞见,胡将军的四公子可不能在我白陀关出事。”

“我是着凉了吧,现在感觉好多了,公子回去吧。”

“嗯?”

“哦,我是说我现在可不是什么胡四公子,我一个马夫不好让将军守在床边,将军请回吧。”

“你好好休息,今日训练场的事我会调查清楚,还你一个公道。我会吩咐大夫晚些时候再来看你。对了,你的胎记很特别。”

欧阳英昭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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