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派大军剿灭了才是。李师师能够名传千古，心智着实非同小可，但是她实在是想不通太子殿下首次见到自己为何会是如此反应。她自是打死都不会知道，赵谌这个穿越者因为她的爱国事迹传扬千年，几乎是北宋末期各种不堪之中除了名相李纲之外的一股清流和灿花，所以对她才份外尊重。至于表明上妓女的身份，李师师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放在后世其实就是艺人，而且是那种红得发紫、碗最大最粗的艺人，是能够被称之为艺术家、甚至成为政协委员、一些大学艺术学院名誉教授的那种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有着后世正常三观的赵谌怎么可能将李师师真的当成一个妓女。心中疑惑不解，李师师盯着赵谌时，眼神有些涣散的眸中多了一些莫名光芒，笑道：“殿下不用客气，请坐。”

“小诗，上茶。”

赵谌走到李师师所指的桌案后面坐下，张红玉和郑立果站在他身后。坐下之后，下午去伤兵营送桂花糕的那位漂亮小丫鬟从内间走出，端着茶水和一些甜点放在了赵谌眼前的桌案上。赵谌晚饭在伤兵营匆匆吃了一些，这会还真饿了，拿起了桂花糕便往嘴里面送。郑立果连忙阻止道：“殿下，老奴先试吃……”赵谌没有理会忠心的郑总管，自顾咬了一口桂花糕。“咦！这就是妇人每天让小诗姑娘送到伤兵营中的桂花糕，这味道是真心不错。”

赵谌眼睛一亮，赞叹了一句，一口气将盘子里面三个桂花糕都吃完了，又一口喝干了那杯茶。“这位少年太子……让人感觉很喜欢呢！”

李师师看着太子竟然如此香甜的吃光了她亲手做的桂花糕，眼睛越来越亮，眸中笑意越来越浓。但她一直没有说话，而是一直用一种极为温柔目光看着……赵谌的耳朵。说实话，即使赵谌有着太子身份光环，但在李师师这等饱经沧桑、阅男无数，又有着暗中特殊身份，且让皇帝都是其入幕之宾的奇女子眼中，其实并没有面对皇族时的敬畏，更多的是一名十六岁的少年。“妇人，晚辈想请教三个问题？”

用小诗姑娘递过来的手斤擦干净手，赵谌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殿下请讲。”

李师师也没有说任何谦虚的话。“若是晚辈强行让城中各青楼里面的姑娘脱离贱业，让他们去伤兵营照顾伤兵，不知这些姑娘自己是否愿意去做此事。”

赵谌问道。李师师一双依然迷人的美眸中闪过一抹意外，感慨道：“前些天，老身听说殿下在一日之内将五位宰相打入大牢，掌控了城中十一万大军，控制住了朝政，前几天又引诱金人两万精兵入城惨死，老身就在想多半是殿下身边有高人辅佐，而殿下又对这高人言听计从，才能做成这些大事。”

“今天傍晚的时候，小诗回来给老身说了伤兵营的变化，说是太子亲力亲自所为，老身就在想太子殿下身边或许没有高人，而是殿下本身就是高人，又想着殿下会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是上天派来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一代明君。”

“如今殿下做此大事，却考虑到了青楼女子自己的想法，还特意跑来询问老身，可见殿下爱民之心是发自真心的。”

赵谌听了李师师这一席话，心中禁不住有些感慨，眼前这个女子虽然出身青楼，但却有着大智慧，更是洞若观火，对眼前汴京城的形势恐怕是了如指掌，嘴里面也是谦虚道：“妇人谬赞了，晚辈只不过是给朝廷、给百姓、给自己争一条活路而已。”

李师师叹了口气，道：“但老身的回答，可能要让殿下失望了。”

“青楼女子想要从良着甚多，但若是让他们去伤兵营中做那伺候人的脏活、累活，心中愿意的恐怕并不多。”

说到这里，李师师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普通的青楼女子都是可怜人，从小到大遭受了世间太多的不公，甚至一直在争命，所以对世间和朝廷的看法大多不会太阳光，想让她们为了大义而牺牲自己，可能性不大。”

赵谌沉默不语，他发现之前他自己想得太天真了，以大宋这种统治模式，以妓女的社会地位，只会感受到社会最阴暗的恶毒，甚至这种恶毒的源头就是朝廷，自己却想着这些妓女会爱国。本来，他还想说只要去了伤兵营的青楼女子，就会脱离妓户，还会发待遇不低的俸禄，但突然感觉说这些事情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护士这种职业一定要自愿才行，否则强逼着这些妓女做此事，就是那些伤兵的恶梦。君不见后世多少孤寡老人在自己子女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保姆虐待致死。而伤兵比孤寡老人其实还难伺候，“久病床前无孝子”便是这件事情的真实写照。当然，承受了这个世界最毒恶意的只是普通妓女，恐怕并不包括眼前这位奇女子。“但妇人爱国之意，晚辈从这小小桂花糕里面已经有了切深体会。”

赵谌叹了口气，感慨着说道。李师师摇了摇头，道：“老身不一样的，老身的命一直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从来没有人能够左右。”

赵谌看着李师师说这句话时如此笃定，隐隐感觉眼前这个女人背后有着大秘密，恐怕绝非一个简单的青楼过气的老花魁那般简单。否则也不可能有这般大的名声，甚至名传千古，被一百多部野史传记记载了。赵谌看着李师师的眼睛，问道：“妇人，为什么你从来不拿正眼看我？”

李师师怔了一下，依然没有用正眼看赵谌，却疑惑道：“老身何时有过？”

赵谌眉头微微皱了皱，感觉李师师始终在看着自己的耳朵，叹息道：“一直是这样的，比如此时。”

李师师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神色微微一僵，微微苦笑了一下，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老身从十几年前开始，眼睛便不好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