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刹那的瞬间,时间仿若凝结了。 哪怕冷淡如顾珩,在姜娴开口的瞬间,那熟悉的腿脚发软的感觉袭上来的同时,只觉得一股子寒意从脊梁骨爬上来。 哪怕他自诩他已经看穿此人的真面目,知道她现在铁定是在做戏,真正的她,哪怕是怨恨,可不会表露给外人看,她会亲手把怨恨之人给了结了。 她现在这样,就是她故意表现的,而这么做自然是做戏,为了达成某个目的。 顾珩不傻,他虽然还没回家,但他记得姜娴跟他大哥约好一起去探究她落水一事。 所以,这是有所得了?所以今天在这里发难了。 顾珩抬起眼,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神盯着姜娴,姜娴语调幽幽,甚至连表情都很到位,好似蒙冤的少女,多一分则做作,少一分则达不到她想达到的效果。 可是,穿过那盈盈如秋水般明亮的眼神,顾珩好似看到了其中冷静。 那是一种狩猎者的眼神。 姜娴此时确实很冷静,不仅冷静,她还很敏锐。 更何况,顾珩那眼神根本毫无遮掩。 视线相交,又瞬时移开,看似毫无波澜,又好似已经进行了一场无声的交锋。 移开目光后,顾珩“嗤”了一声,打破死寂的沉凝,他对周扬平道: “扬平,今日贺你康复之喜,我还有事,就不掺合了,先走一步。”
周扬平愣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反应顾珩的话,回过神后,他点点头,站起身,颇有些抱歉: “今天这个……改天我再请你喝酒。”
周扬平知道,场面已经失控了,顾珩提出要走,也无可厚非,毕竟他是无关的人,何必牵入这场风波。 顾珩点点头,表示接受了他的好意:“行,改天我约你。”
说罢,连看也没看在场其他众人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周扬平家的小院。 顾珩就是这样的人,在这个村里,他看起来也极为格格不入,而他本人,也并不想融入。 若说,姜娴在这个村显得格格不入是因为那过于卓越又突兀的美貌,那顾珩的格格不入就是因为他的冷漠和凶狠,他像一只孤狼,孤勇、无谓又矜傲。 反正他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旁人不知如何,反正韩一舟差点气死了。 哪怕他正在“主持公道”,都忍不住被顾珩分去了一分注意力,看他那样,他就烦。 顾珩走是走了,也成功的将原本凝滞的氛围破开了。 从他走了,姜娴觉得自己能够更加发挥自如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在这儿,她就是有一丢丢的不自在,如今他一走,可太好了。 陈知青在姜娴开口承认的那一刻,很明显的松了口气。 姜娴没等旁人再发问她,她目光直愣愣的射向潘文芳,如同看着一个死尸: “文芳,人在做,天在看,你欠我的,肯定是要还的,好在苍天有眼,让我在记忆缺失了的情况下,还记得我落水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不会不记得你是用什么砸我的吧?”
她冷哼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折的四四方方的纸,扔到潘文芳脸上:“看看,这个东西,你认不认识!”
潘文芳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到这个境地。 这还是姜娴吗?这怎么会是姜娴吗? 那个弱到潘文芳根本就从未看得起过的女孩,怎么会有这么凌厉慑人的一面。 尤其是那眼神,被那样的眼神攥住,潘文芳觉得自己全身发冷,血液凝结成冰,她像是被蛛网缚住的可怜飞虫,无路可逃,插翅难飞。 殊不知,她面前的敌人早就不是小白兔一般稚嫩无害的姜娴了,而是身经百战,经历过残酷的训练和血的洗礼的姜娴。 眼神如何运用的恰到好处,自然不是潘文芳能够想象的。 “我……”她语塞恐慌,在那张纸落在她身上刹那,再也受不了了,如避火一般拂开那纸,猛然间站起身,二话不说,就往外闷头冲去。 速度太快,她又坐在最靠近门边的位置,这一下,居然让她真的跑了出去。 陈知青“嚯”的一下站起来,她比姜娴还急: “姜娴,咱们快抓住她啊,怎么能让这种坏人跑掉呢。”
陈知青在这件事中看到了希望,她突然想起了在灶间姜娴偷偷跟她说的话,她说:潘文芳这样的人如何配当大学生,大学生应该品性高洁,合该是如陈知青这样正义感十足之人才能匹配。 如今,她像入了魔,在刚刚她情急之下把姜娴的私事公布于众之后,她现在又后怕起来,她突然想起来,姜娴的大伯是生产队长,他有举荐的资格,而且分量很重,去年,姜娴就是候选人之一,甚至,如果不是她落水,姜娴比潘文芳更有资格。 不仅是学业上的,另外,姜娴还是麦收大队本村人,村里人自然更向着她。 如今,她不能这么得罪姜娴,该怎么示好和弥补,陈知青现在根本没法冷静的思考,她就一个想法,抓住潘文芳,把她的准大学生名额给毁了,是不是就算给姜娴报仇了? 是不是就会让姜娴把她当恩人? 以后,这名额,她是不是也有机会通过姜娴得到了? 姜娴面上有些犹豫,柔弱无依:“她……她要是不承认怎么办?”
陈知青急啊:“那就想办法逼她承认。”
“可是……她会跑去哪儿呢?”
陈知青语塞:“她……” 姜娴继续道:“那个烟灰缸,好像有点眼熟,这东西是潘知青的吗?”
这话点醒了在场众人,韩一舟率先打开那张纸看了一眼,他眼神一滞,没有作声。 陈知青可不管,她也跟着仔细的看了一会儿,突然双目赤红,激动无比,像是抓住了什么滔天的把柄: “这……这是徐家的,对,我见过,潘文芳肯定是去徐家了,我们去徐家抓她!”
姜娴冷静的看着陈知青按照她所计划的路线一步一步踩上去,她看上去特别的忐忑和畏缩: “徐家……咱们悄悄的,小心一点,万一不是呢,要是得罪了徐诗雨家的大人,也不太好吧。”
说着话,她红着眼眶可怜兮兮的看了韩一舟一眼,似有说不尽的千言万语。 韩一舟头脑一热: “对,我们先悄悄的跟着,若是事实如此,那……潘文芳如何有资格成为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