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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龙脖子上的皮肉,被空间口的焰圈深深剥开一层皮,见红了,铝铁皮般的皮肉,如领子一样掀开,立起来,天空的另一头,他没了外皮的脖子露出红白色的血管和骨骼,血管一抖一抖的,像一条条割了喉被挂起来的红色大蟒蛇,瑟瑟发抖的等候猎人宰杀。烛龙的脑袋已经缩到了脸颊,厚厚的皮囊舒展开来,遮盖了中环山,像块巨大的皮套。似乎他再用力扯一下便能挣脱,当然那时候他就得把整张脸皮都摘下来了。
就在那时,龙腾大厦倒了,不,确切来说是整栋楼被烛龙拽得拔地而起,如同折断的树苗般悬在半空。二楼楼梯口离地几米高,地面有几个人围着圈抻开床单,二楼的人便跳,三楼的人也跟着跳,三楼离地十几米,当场摔死几个。很快大厦如饼干般竖着裂成两半,从中间又横断成两截,三截,四截——大楼碎成了一撮泥土,把十字路口垒成了一座土丘。而虎头山也没了虎头,虎头被烛龙绞断了,成了平头山。烛龙伸展身体,从萝坑水库到镇东厂前村,他的身体横穿了整座交阳圩,如同一望无际的城墙般,喷着蒸汽,迅速往前突进,碰到什么就掀翻什么。第一座被他碾平的建筑是交阳圩市集——两层楼,像停车场般宽敞的市集被烛龙整个推着走,一边移动一边分解,烟尘落定后,那里只剩下一片砖石了。有一具尸体倒立着,露出两条腿,看上去似乎埋了上半身,实际上那是一具只剩下半截的尸体。而高水沥青路上,半截子墙上,倒塌的电线杆上全是被尸体染出的一片片红渍。烛龙已经不是在找借力点,而是在屠城了。我指着龙墙喊了何紫呈一句,她并没有理我,而如同监斩官般严肃地盯着烛龙的脑袋,仿佛那堵龙墙根本算不上威胁。 空间跨越的焰圈已经深深陷进烛龙的脖子里,腾起一股白烟,一股刺鼻的血腥气。烛龙的血液从切口处汹涌冒出,喷泉一样,源源不断,向四周滋出几米远,逐渐染红了整座山。啃掉了大半个交阳圩的龙墙,也停止了移动。当我以为烛龙已经咽气时,他却忽然张嘴喷出一溜火焰,这股蓝色的火焰越腾越高,越腾越细,发出刺耳的噪音,将大地照得一片蓝幽幽,仿佛极圈般的冰天雪地般。 火焰终于消失了,没了燃料般,天空下起了暖呼呼的细雨。悬挂在水库上空的龙身没了支撑,轰然倒塌,那柱状笨重的身体仍在机械的摆动,挣扎了一阵,便不动了。 何紫呈创造了一个伟大的奇迹后,本该会立即殒命的,然而随后赶到卫生院的军医给她打了一针抗蛇毒血清,把她救活了。虽然她活着,但也没醒过来,她呼吸平稳,脸色红润,像睡着了般,她一躺便躺了几个月。我还以为族人术成魔法必亡的历史将要被她改写时,在五月的一个傍晚,护士给她换吊瓶,竟然发现她睁着眼。她嘴中喃喃说着什么,护士凑过去听,听到她说:“医生,求求您啊,救救我,开开窗,我进不去。”护士拉开窗户一看,当然什么都没看见,楼下开走一辆运载尸体的军用卡车,然而她却感到四周寒气森森。接下来的几天,这间201病房仿佛进入了深秋,窗玻璃每天都雾蒙蒙的,雾蒙蒙的那面玻璃向着室内。何紫呈常常用睁开的眼睛撇着床脚,眼神沮丧而无奈,仿佛在看着死者的遗体,又或者在目送死者离去,而她的身体也在渐渐消瘦,她身体的器官毫无征兆的急剧衰竭,就像衰老一样,任何灵丹妙药都无法让她返老还童。在五月十号的一个早餐,她拉出一泡稀粪后,凝视着天花板,停止了呼吸。
交阳龙灾事件后我到珠村收拾何紫呈的东西,那栋原本要拆除的公寓楼保留了下来,并刷成了醒目的蓝色。门口摆着两只募捐箱,一个捐军队,一个捐抑郁症互助组织的,我掏出一沓钞票拍到抑郁症募捐箱上,堵住了投钱口。我踏进一楼何紫呈曾住过的出租屋,房间一卫一卧,所有物品一览无余。垃圾箱里是何紫呈网购的百忧解,以及几张黑白色的简历。折叠桌上摆着她发明《回魂梦》的原稿记事本——这个得拿走。还有墙上的两张挂相,一张照片里她穿着博士服,在首都大学教学楼前,她站在学生队伍中央,兴高采烈手抛博士帽。我本想两张照片都拿走,但我最后只拿走了毕业照,留下一张,我得告诉人们,何紫呈为什么要术成魔法。第二张照片是一沓房产证的照片,那象征着11亿美元的房产证的照片,挂在一间每月租金为六百块的出租屋内。 何紫呈,生于纪年26年,死于纪年51年,享年2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