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一片漆黑,江淮宁开了灯,想起孙婧芳下午给他发了短信。她晚上不在家,去乡下了。 度假山庄即将竣工,只剩下一些边边角角的收尾工作,江学文请客吃饭,叫孙婧芳一起去凑个热闹。 晚上开车回来不安全,孙婧芳便留在那边住一晚。 陆竽放下书包,脱掉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问江淮宁:“你想吃什么?”
江淮宁从卫生间出来:“你肚子饿了?”
“我不怎么饿,我是问你。”
陆竽说,“你晚饭没吃几口。”
下午放学后,他们在食堂吃饭,江淮宁看着像装了沉重的心事,也有可能仍旧是感冒引起的食欲不振,只吃几口就放了筷子。 她不提还好,提起来江淮宁还真觉得肚子有点饿。 “想吃点汤汤水水的东西。”
江淮宁说。 “西红柿鸡蛋面行吗?”
“嗯。”
江淮宁应一声,挽起袖子,“我来煮吧。”
“你感冒还没好,去坐着休息。”
陆竽踩着拖鞋去厨房,随手扯下皮筋扎起头发,“我手艺很好的。”
江淮宁低头笑了笑,没听她的话坐着当大爷,跟着进了厨房,给她打下手。 陆竽洗了手,从冰箱里拿出一颗西红柿,两个鸡蛋,几根香菜。 她用刀在西红柿上划了个十字,丢进滚烫的水里,轻松撕开外皮,切成丁状,放锅里翻炒出浓稠的汤汁,装了一大碗水倒进去。 等水烧开的间隙,陆竽打了鸡蛋液。江淮宁无从插手,于是帮忙洗了香菜,放到案板上备用。 做完这件小事,江淮宁就抱臂站在一侧,没出声,静静观看。 头顶投下明亮的灯光,陆竽有条不紊地处理食材,袖子挽到手肘下方,细瘦的小臂在灯下如白生生的嫩藕,握着筷子抖开锅里的面条。 白茫茫的热气飘动,拢着她的脸。 陆竽随便扎的头发,对折起来挽了个鬏,有几缕发丝没挽进去,松散慵懒地垂着,整个人恬静柔软得不像话。 再多看几眼,他就有种想把她揉进怀里的冲动。 江淮宁喉结滚动,别开眼,没话找话:“你做饭跟谁学的?比我熟练多了。”
“看家里人做,看得多了慢慢就会了。”
陆竽抽出两只碗,在水龙头下冲刷干净,摆在料理台上,“我应该跟你说过吧。我奶奶年轻的时候跟厨师学过,做饭很好吃,我爸爸的手艺也很好,我妈妈稍微差一点,不过比起大多数人已经算好的了。”
总结一句,他们一家人厨艺都不错,她从小耳濡目染,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江淮宁侧身靠着料理台:“怎么听起来好像是家族遗传?”
陆竽弯眼笑了,看锅里的面条煮好了,盛出来,大份给他,自己留了小份,撒上切好的香菜碎点缀。 “我来端。”
江淮宁握住她手腕拉到一边。 陆竽跟着他出了厨房,在餐厅坐下。 碗里冒着热气,香气飘散出来,江淮宁胃口大开,连汤带面吃了好几口才开口说:“真的很好吃。”
陆竽吃着小碗里的面,被夸得飘飘然,当即允诺:“下次给你换个葱油面。千万别一听这个名字就被吓到,葱油熬出来可香了,跟吃葱是两个概念。”
她和江淮宁都不喜欢吃葱。 江淮宁挑眉:“好啊。”
他吃完面,拿着两人的碗去厨房洗干净。 书房里,书桌被清理出来,陆竽坐在旁边,面前摊开几张卷子,听见他进来,她仰头征询:“我们就学到十一点,行吗?”
她担心他的身体,毕竟感冒还没痊愈,虽然不咳嗽了,肯定还是不舒服的,熬夜于病情不利。 江淮宁清楚她的用意,点头,轻声道:“好。”
陆竽抽出一张卷子,上面标了些记号,是她不会做的题,或是没弄懂的题,让江淮宁给她讲。 江淮宁大致扫了眼,心里有数,扯过草稿本列公式,蓦地,他低声问了一句:“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嗯?”
陆竽被吓到,目瞪口呆。 她正看着卷子上的题,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江淮宁装作漫不经心地抬眸,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听清了他的话,不然不会摆出这种表情。他没有再重复,呼吸紧了紧,耐心等她的回答。 她都拒绝了他的表白,总该明白他话里隐含的意思。 如果她现在没有喜欢的人,那他就等跨过“高考”这座大山,光明正大地、无所顾忌地追她,一直追到她答应为止。如果她有喜欢的人了,那就…… 江淮宁摇摇头,不存在这种假设,他要听她的答案。 陆竽眼神闪避,心头紧缩,手里的笔快要被她生生折断,慌乱地想,他是不是察觉出了什么? “有还是没有?”
江淮宁问出口,眼中晦涩难辨。 本来他是确信陆竽没有喜欢的人,他们两个朝夕相处,如果她对谁有心思,他不会不知道。可是,当他看到问出那个问题后,陆竽露出这般复杂纠结的神情,他突然就不那么笃定了。 他开始心慌、害怕。 心脏被细线勒住,在一点一点收紧,江淮宁呼吸都不自觉变得急促。 陆竽抿了下唇,她可以在别人面前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说没有,唯独在他面前,这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垂下眼睫,僵硬地扯了下唇,故作轻松:“怎么突然问我这种问题?”
江淮宁穷追不舍:“有还是没有?”
“我不想说。”
陆竽拒绝回答,转移话题,“还是先看题吧。”
江淮宁整理好的心情一瞬间溃散,不确定她究竟是真的不想回答,还是有了喜欢的人,不方便告诉他。 —— 翌日早晨,下了一场小雨,绵绵不绝。 第二节大课间的跑操活动取消,多了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陆竽和袁冬梅下楼打水,帮江淮宁带了一杯。两人从拥挤的水房出来,陆竽转头对袁冬梅说:“你在外面等我,我去小卖部帮晓晨买面包。”
赵晓晨是她同桌,早上没吃饭,听说她要下来打水,让她帮忙带一点吃的。小卖部就在热水房隔壁。 “水杯给我吧,我帮你拿。”
袁冬梅在台阶下等她。 小卖部比水房还拥挤,下雨天不用跑步,大家都跑过来买吃的了。陆竽艰难地挤进去,碰见了沈黎和她的同学。 沈黎背对着陆竽挑选东西,没有看到她。 陆竽拿了一袋奶香面包和一个南瓜饼,去前面结账:“老板,五块对吧?给。”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黎诧异地回头,果然是陆竽。她眼神微闪,划过一丝不自然,转瞬被她藏匿起来。 她一整晚没睡,脑中不断回放撕毁信件的事,后来,她又不断安慰自己—— 江淮宁的性格她了解,他既然选择用这种方式表白,可见并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如果陆竽没给出任何回应,他应当会适可而止,不会一味纠缠追问。那不是他的风格,他有自己的骄傲和尊严,他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做不出死缠烂打的事情。 而陆竽从始至终没看到那两封信,不可能在江淮宁面前主动提及。 沈欢呢,他只当那是寻常的书信,上面写着学习心得,他以为陆竽收到信了,必然不会再问…… 这件事除了她没人会知晓。 沈黎站在熙攘的人群中,在脑海里将昨晚安慰自己的思路重新捋了一遍,提起的心慢慢回落。 “沈黎,你买好了吗?”
同学推她手臂。 沈黎愣了下,回神,无声地笑了下:“好了。”
两人一起去门口处结账,同学突然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了。”
她想到什么,看着沈黎漂亮的侧颜,揶揄道,“你和校草是不是要谈恋爱了?”
从前她们问沈黎,关于她和江校草的关系,沈黎暗示过,她和校草还没有在一起,可那话里传递出来的意思,分明像是早就约好了。 沈黎清楚看到,走出小卖部的陆竽脚步一顿,显然听到了她同学的问话。 “嗯,我们约好了一起考北城的大学。他的目标是清大,我的目标是北城大学。”
沈黎听见自己这么回答。 同学“哇”一声,露出艳羡的神情:“真羡慕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