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的屋内又响起刘氏尖锐的叫喊声。刘氏腰疼得几乎直不起身,狼狈滚倒在地上,脸上糊着唾沫,恶心得她不断拿袖子去擦。刘氏的奶娘见此忙不迭要去扶起她,结果刘氏还没能站起来,又惨叫着一声,腰疼得再次带得奶娘一块翻倒在地。听着动静,姜微盈慢步从内室走出来,她站在深红的落地罩前冷眼望着主仆俩的狼狈。“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大半夜的,好好的人不当,非得闹到我眼前来当个滚地王八。”
姜微盈用俏皮的语气,说出了能叫人当场气绝的奚落。“你、你!”
刘氏疼得冷汗淋漓,半张脸也开始红肿起来。可见雪怜那一巴掌用了多大的力气。姜微盈笑着莲步轻移,一步一步走向刘氏。刘氏的奶娘吓得忙拽着主子往后挪着,想要躲开她。小姑娘脸上顿时露出一个带着恶意的笑,驻足停留在了原地:“怜姨,你快来瞧个稀罕,老王八肚皮朝天的护着翻不过身来的小王八了。这样的场景,等闲看不见。”
雪怜扇了刘氏那一巴掌,脸色已经冷得如同寒冬腊月的天,盯着刘氏的双眸淬了毒一样,闪着绿色幽光。“可不是,真是是池浅王八到处爬,明儿奴婢就买老鼠药来,往那王八池里撒它一包,谁也别想活!”
到了此时此刻,刘氏才发现这对主仆的凶狠。而她以为拿到的把柄,对姜微盈而言,根本就不具备威胁性。刘氏在雪怜阴沉沉的语气中狠狠打了个颤,奶娘倒是个精乖的好狗腿子,见姜微盈主仆俩当真动了怒,立马跪地朝两人磕头道:“误会啊,误会啊!我们夫人是忧虑三姑娘的身子,半夜来打扰姑娘,心里过意不去关切一句而已!”
“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姜微盈呀的一声,捂嘴直笑,“是王八壳子装不下这满身的心眼,明目张胆地哄傻子呢!”
“这屋里啊,可没有傻子。”
雪怜在边上冷冷接了一句。奶娘见这是不能善了,六神无主地不知道该再说什么才好。刘氏此时咬牙强忍着痛道:“三丫头,我长房养育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高兴,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说的也没错,你攀上了贵人,却也不能够忘本!”
“两日后,你马上就要和二丫头一块进宫,你自有你的富贵路,可你二姐姐从小待你最好,难道你真的忍心让她下半辈子埋葬在那不见天日的深宫中吗?!”
刘氏说着,居然一步一步爬到她跟前,疼得冷汗淋漓地攥着她裙摆道:“三丫头,从小到大,你二姐姐待你比她嫡亲的妹妹都要好啊!若不是走投无路了,我也不能这般求你,你就当可怜可怜你二姐姐!帮她一回!”
既然威胁无果,尊严也已经被人踩在脚底下了,那还有什么脸面豁不出去的?刘氏和黄氏骨子里都是一样自傲的人。可刘氏和黄氏有一个天差地别之处,那就是会审时度势!忍一时胯下辱,若能换女儿平安,她愿意!姜微盈听得简直想笑,眼里却一片惨然。“多感天动地的母女情啊!我若不成全你们,我是不是就成了恶人?哦,不是,或者是不配为人了。”
悲从心来,她心头发酸。她现在经历的一切苦楚,都是他们亲手造成的啊。他们现在怎么有脸还来乞求?!“走投无路?你们走投无路就可以把我猫狗一样,直接送到一样不见天日的地方吗?!”
她弯了腰,狠狠地一把拽住了刘氏的领口,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几乎把刘氏从地上拖了起来。“但凡,但凡你也放我一条生路!会有你今日的走投无路吗!你怎么敢在毁了同样是女儿家的一生之后,来求她为自己的女儿幸福一生去谋划!”
“刘氏!我问你!凭什么!就凭我不是喊你一声娘,我就该活活沦为你们的棋子,用来成为你们去讨好人的东西!”
小姑娘拽着刘氏,双目赤红,字字泣血。“你们做下算计的当时,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你们的血亲啊!我曾经也是把你们当亲生父母一样敬爱啊!”
她不停地摇晃着刘氏,这些日子的隐忍与费尽精力与封禹周旋的痛苦,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她声嘶力竭,声若悲鸣。所有的委屈、不甘、彷徨与恨,都如同狂风暴雨,化作摧折刘氏的力量。刘氏被她勒住了领口,几乎喘不上气,憋得一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别说回答她的质问,即便是能说话,刘氏也无法回答。“姑娘,姑娘!别伤着自己了!”
雪怜见她情绪如此激动,已经猜到她今日在提督府可能真遇到了什么,当即心疼地去抱住她。姜微盈在熟悉的怀抱中闭上了眼。刘氏无力地从她手中滑落,重重跌在地上后,刚喘上一口气又咳得撕心裂肺。——三丫头疯了!三丫头被那个恶太监弄疯了!刘氏被姜微盈疯癫的模样吓得心脏都快要停下,刚才,她真以为自己要死在姜微盈手上!她狠狠打了个哆嗦,在恐惧中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爬过门槛,被奶娘半扶半拖的狼狈离去。屋内,雪怜搂着在怀里闷不作声的小姑娘。她此刻的平静,与方才濒临失控的模样判若两人,叫雪怜心里越发的难过和害怕。“姑娘,你和怜姨说,是封掌印反悔,不愿意与你合作了吗?”
雪怜喃喃说着,“要不然,我们还是逃吧,躲得远远的,哪怕是深山老林,也好比姑娘受他们折辱强。”
“奴婢即便拼上性命!也一定会把姑娘带出京城!”
雪怜握紧了拳头。这个家,重重算计,重重谋划,都没必要了!还不如一走了之,或许能拼出一条新的道路!姜微盈在雪怜抱着的时候,就已经从被激怒的情绪脱离出来。她没有想象中的无坚不摧,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她想要做的事都进展顺利,都是奔着她预想的结果去。今日在封禹那里受了挫折,便显出她脆弱的一面来。刘氏的到来,只不过是她情绪崩溃的其中一小部分导火线罢了。而且……她回拥雪怜,低声道:“怜姨,他没有反悔,只是一码合作是一码。”
“原先他放我离开,是因为还涉及外祖父一家,这次是我主动寻他帮忙查父亲的事,开的自然是别的条件。”
姜微盈说着,吸了吸鼻子:“更可笑的是,他比我的血亲们反倒更为仁慈,起码……他给了我做选择的机会,你说,可笑不可笑。”
她的血亲,比臭名昭著的恶太监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