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却因为厚重的云层遮挡了光,天地间的昏暗,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姜微盈软软坐在步辇上,头晕目眩,四周的黑暗仿佛像流动的水,不断像她挤压过来,让她产生了心理上的窒息感,迫使得她不住张口呼吸。于嬷嬷听着她沉重的呼吸声,见她脸色苍白如纸,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忍。“三姑娘,老奴知道您肯定也恨我继续和老夫人同流合污,可您听老奴一句劝,这回不要再跟老夫人置气了。”
于嬷嬷长叹一声,“左右您已经投靠了封掌印,跟他开口讨个恩情也便宜,不然老夫人定然会通过虐待雪怜来让您低头。”
姜微盈手心捂着心口,笑得惨然。于嬷嬷余光瞥见她的笑,也露出一丝苦笑,低声道:“其实老夫人已经发现我跟您暗中来往的事,雪怜被老夫人带走,我也是事后才知道。”
所以这个家啊,还是她们老夫人的掌控中。先前不过是迫于封禹的势力,老夫人才退让一些,如今遇到姜家存亡的危机,自然是不会再退让了。可于嬷嬷不知道的是,姜微盈并不是因为姜老夫人而难过,而是因为封禹。他的人明明就在她的院子里,这满府的锦衣卫,如何就不能拦住她祖母带走雪怜的人?!是他放任姜老夫人的行动!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不得不去提督府!他已经失去再和自己周旋的耐心,他从一开始就并不忌惮她外祖父的凌家,只是给到自己一个假象!姜微盈想到激动之处,忍不住咳嗽起来。于嬷嬷忙帮她顺气,青松院也已经近在眼前。姜老夫人沉着脸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正盘弄着一串紫檀木佛珠,见到她被于嬷嬷搀扶着走进来,神色不见慈悲,反倒凌厉无比。“三丫头,闹了这么日子,也该闹够了。”
姜老夫人沉着的开口。姜微盈闭了闭眼,没有心情和她废话,直言道:“不让我确定雪怜的安然,我绝不会如你所愿,大不了就跟着你们一块去下地狱!”
姜老夫人手一抖,脸上已然有了怒色,却又忌惮姜微盈的话。真惹得姜微盈狗急跳墙,宁愿抱着他们一块死也不一定。“来人,去把雪怜带上来。”
姜老夫人还是退了一步。能顺利将雪怜带回来,她也有了一些关于封禹和姜微盈之间的猜测。封禹的人还在府内看管着姜微茹,那么二房里肯定也有锦衣卫之类的,但是他们没有出手,可见是封禹的授意。封禹要她们家的三丫头,所以乐得看她们对峙!既然如此,她就更不会心慈手软!不管姜微盈愿意不愿意,她都会把人送到封禹床榻之上!不得不说,姜老夫人确实有着一个聪明的大脑,才会做出如此果断的决定。可她不曾预料到的是,去带雪怜的人跌跌撞撞跑了回来,惊慌无比地说:“雪怜她不知怎么挣脱了绳子,撞柱了!”
姜微盈顿时连唇色都褪了下去,摇摇欲坠。姜老夫人恨得直咬牙:“你们这群废物!人呢!现在如何!”
来人颤声道:“血止住了,亦有气息!”
“快!快去我院子里请陆太医过来!”
姜微盈咬了舌尖,才勉强维持清醒。“还不快去!”
姜老夫人把茶杯直接砸到来人身上。那人连痛呼都不敢,忍着忙不迭就奔出了屋。姜老夫人紧张地看向姜微盈,怕她这个时候再和雪怜一样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却见她推开了于嬷嬷,神色无比的沉着。“我去求封禹,让他救出大伯父,可如若怜姨再有一点损伤,那我绝对会让姜家人陪葬!”
姜老夫人诧异得张了张嘴,下刻大喜过望,立马点头应承:“三丫头,一言为定!即便是百年人参,祖母亦会不眨眼就给雪怜用上!”
“我还有一个要求,你现在立下字据,大伯父安然回府那刻起,我二房彻底与姜家没有关系!我父母的牌位移出姜家祠堂,姜家辱没了他们!”
小姑娘思绪清明,一样一样地提要求。“我娘亲的嫁妆,你必须如数归还,二房的院子永远封禁,任何人不得踏入一步,这些亦须写在字据上!”
她的要求是姜老夫人不曾想过的,让二子彻底和姜家断了关系。姜老夫人有些犹豫。“姜老夫人,既然你已经舍了我,你还强行留着我爹娘的牌位,你就不怕他们死不瞑目,夜夜来寻你要个公道?!”
姜微盈盯着老妇人的目光幽幽,苍白的脸在烛火下更是显出一股森然。姜老夫人看得打了个寒战。“来人,拿纸笔来!”
姜老夫人当断则断!左右老二身上有骂名,而且还是背着罪走的,已死之人,断了就断了!至于姜微盈,她是舍不得就此放下掌控,可姜家生死存亡之际,若是不放她,恐怕她不会去提督府。至于以后她要怎么报复……她进了提督府,又是秀女身份,既然有时疫的说法,封禹多半会直接上报皇帝她病故,从此就关在提督府不见天日了!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莫看封禹现在为了她诸多算计。可这些算计,不过都是为了得到她!等人到手了,腻了,她这个三孙女也就在提督府等死罢了。所以姜老夫人根本就不害怕所谓的报复!姜微盈便那么安静地等着姜老夫人立下白纸黑字,过目几遍,确认无误后让姜老夫人按下指印,然后将字据收好。很快,陆太医确认雪怜无碍后,被带到姜微盈跟前说明情况。姜微盈听闻后只是淡淡点头:“劳烦太医替我照顾雪怜,来日一定拜谢救命之恩。”
陆太医忙摆手:“姑娘言重了。”
到此,姜老夫人又面露紧张,姜微盈倒是干脆说道:“备车。”
听到她的话,姜老夫人终于重重松了口气,安排自己的人一路将姜微盈送进了提督府。小院依旧是那个小院,雅致而温馨,可姜微盈每次来的心境都不一样。此次说是心如死灰也不为过。她一步一步踏入了小厅,见到封禹正站在左侧的桌案前,背对着她,一手负在身后,低头在翻阅桌案上的一方明黄色折子。修长挺拔的背影如玉树,有着不凡的气质。他的身形无比清晰地映入眼帘,她的脚步也在此时收住。而他也不着急转身,好看的桃花眼内光芒流转,在她驻足的时候,低低笑了一声,揶揄又暧昧地轻声道:“三姑娘,既然都来了,为何不直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