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太医提议摸骨确龄，一是出于医者的谨慎，害怕用药过量对姜微盈健康有损，二来确实是从各方面的了解后，对她的年龄有了疑惑。封禹手里正捏着司礼监送来的一本折子，上头都是弹劾司礼监近期所为，罪名不外乎就是霸道弄权几样，来来回回没有什么新意。听闻陆太医的提议，他将这本折子直接丢回九节怀里，淡声道：“直接送上去，让圣上自个裁决。”

吩咐后，他这才转身看向陆太医，素色的宽袖扫过案面，布料上的暗纹在光线下显现，他眼眸亦掠过一抹微光。“太医的担忧，我知道了，就劳烦你请那人前来，为三姑娘摸骨定龄。”

陆太医应是：“只是此人常年四处游玩，前来恐怕还得要一阵日子。那位开药方的大师亦云游去了，下官近期会特别注意三姑娘的脉象，观察药效作用。”

封禹嗯了一声，目送陆太医离开。九节刚回府，很多事情不太清楚，却也在两人对话之间听出了关键，诧异地看向自家掌印道：“督主，如若三姑娘的年龄不对？那……岂不是出生年岁也不对？！”

出生年岁如若对不上了，那不就多了很多扑朔迷离的事？！“未必是年龄上出了问题，多半还是你们三姑娘太过娇弱了。”

封禹笑笑，年龄一事在他眼里根本无关紧要。重要的是，那小丫头什么时候才能收起利爪，对他体贴一点？想到她难驯服的脾气，封禹神色忽地一顿，下刻眼波泛起涟漪，摇头失笑。人啊，总是贪心的。一开始他只想将姜微盈困在身边，让外人无法觊觎，现在人已经到他身边来，他想要的却是她心甘情愿为自己付出的温柔了。九节见他自有想法，不再多言，而是絮絮叨叨跟他说着宫里司礼监的一些安排，末了还是忍不住询问了一句：“圣上那边知道三姑娘在府里，就那么放任着先不管了？”

封禹淡然道：“等七日期限过了，我再进宫面圣。”

反正他是虱多不怕咬，拦下这封，明日后日还会有其他折子送到皇帝案头。只要皇帝一日猜忌内阁朝臣，皇帝就得依赖司礼监，他是皇帝手里的利刃，也是皇帝制衡整个朝局的重要一环。皇帝看似昏庸享乐，宁愿割让城池也不想要开战，其实何尝不是看清楚国库空虚，官员内斗太过厉害。内乱不止，何谈一致对外。战争只会加剧本朝的灭亡，攘外安内，这是皇帝昏庸表面下的策略。所以皇帝只要司礼监一日，他的地位就稳如泰山。也是正如封禹所想，司礼监能拦下一部分的参折，定然还有其他的会暗中到皇帝手里。今日书房议事之时，就有人送了一封针对司礼监的折子。皇帝接过之后，翻开扫了一眼，直接就丢在地上。这个态度是故意做给让人暗中送参奏折子的内阁官员看的。宦官的权柄，其实衍生于皇权，大臣频繁对着他的家臣指手画脚，那不就是明摆着说对他这个皇帝不满。可惜内阁众人受政权的争斗影响，迟迟不能顿悟这一点。见到皇帝把折子一扔，刑部尚书已经心惊胆战，脸部肌肉都在抽搐，只能尽量低着头不叫皇帝发现自己的端倪。密折好不容易送上去了，皇帝不问，那必然不能让皇帝知道是自己所为！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刑部尚书慢慢悠悠坠在众人身后，到去内阁的分岔路口时，他脚步顿了顿，果然见到太子正驻足和太监说着什么。他一敛神，目光往四周一扫，禁卫林立，却因为这处宽广而无法听清说话的声音。他立马上前，假惺惺先朝太子拱手：“殿下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太子有着皇帝十分近似的相貌，长眉星目，比已经发福的帝王少一分威严，多几分温润和善。“不是什么大事，新换了双靴子，怎么走了几步脚疼，着人去拿另外的来更换了。”

太子唇角一扬，扬出一抹清浅的笑意。刑部尚书却在他的笑容中惊出一身冷汗。太子盯着他看的眼眸并没有笑意，瞳孔上蒙着一层冷光，凉得像冬日钻入脖子的飘雪，叫他心脏都跟着打了一个哆嗦！他和太子是首回合作，没有太子，就没有他刑部上次将户部姜主事入狱的事。原本他想借此事立功，让刑部重新在皇帝跟前露露脸，结果司礼监那个封禹，居然利用时疫当借口，让锦衣卫把人看得死死的！太子嘴里说什么新鞋子旧鞋子，不就是在拿鞋子比喻他和太子之间的关系！他现在就是太子的新鞋子，若是做不出功绩来，那么太子便要再找他法了！“新鞋子一开始就是要磨合磨合，殿下多走几步，兴许就踏实了，不硌脚了！”

刑部尚书强露着笑作揖。太子微抬下巴，眸光一错不错落在他脸上，有着毫不遮掩的锐利锋芒。刑部尚书硬着头皮顶住太子的施加在身上的无声压力，站得腿都发麻了，终于听见他饱含笑意的声音：“尚书大人说得是。”

话落，太子伸出手，他身侧的护卫立马会意扶上，小心翼翼随着他继续往东宫去。刑部尚书再次弯腰：“恭送太子殿下。”

声调有着一丝颤抖。太子听着身后毕恭毕敬的声音，唇角越发往上翘。瞧瞧，他的父皇昏庸，放着能臣不用，正好方便他培养自己的势力。护卫窥见他嘴角的笑，将方才收到的消息告诉太子：“金吾卫的卫副指挥使，在偷偷派人查是谁借用禁军将封禹的事捅了上去。”

太子脸上的笑顿时一沉：“卫国公一家子总爱搞忠君中立那一套，肯定会彻查，让我们的人最近收敛一点，恐怕封禹也在暗中盯着。”

原本他还不确定姜微盈是谁救走的，结果她居然进了提督府，那定然是封禹搞的鬼！想到原本该落入自己手掌心的美人儿就那么飞了，劫持姜微盈的护卫如今还下落不明，他心里就怎么都气不顺。现在只能先让封禹多树敌，起码让对方不能就此找他麻烦！太子心里还惦记着美人，远在提督府的姜微盈有所感地打了个寒战，将身上的被子又裹了裹。雪怜将刚新加了炭火的手炉塞给她：“姑娘可是又觉得冷，莫不是又开始发热了？”

话音刚落，封禹便从外边回来，到了床边居然直接掀开被子就要挤上床，把占便宜说得大义凛然：“三姑娘冷了，正好我给姑娘暖暖床。”

姜微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