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啊,不能太过得意忘形,不然就会乐极生悲。封禹手忙脚乱地捞住筷子,面对皇帝都不曾慌乱的年轻公子,这会居然气短起来,抿着唇不太敢和生气的少女对视。姜微盈摔了筷子,并不觉得解气,在他还一副面无表情的态度中怒火更是噌噌往上涨!气急之下,她抓起桌上的碟子又想砸过去。四个小丫鬟大惊,正要上前阻止,却见她把碟子又放了下来。——碟子里头装的都是她喜欢吃的菜,用来砸他,实在是给他脸了!姜微盈如是想着,腾腾怒火就得再找东西疏通发泄,转身就看到长案上放着的香炉,冲过去就捧起来。这个够重够沉,她非得把这登徒子砸个头破血流!小丫鬟们惊呼:“姑娘!扔不得,这是太太生前最爱的!”
一句话叫她猛然记起来,这是她的屋子,不是他的宅邸,所有东西都是她的!姜微盈捧着香炉,愣在当场。心里的火气涌啊涌,直冲脑门,却又憋屈得无处宣泄。封禹就见到她两行眼泪唰地就淌了下来,可怜得叫人不忍多看。他把筷子重新放回桌上,站起身走上前,一边防备着她再失去理智拿东西砸自己,一边小心翼翼去拿开她手里的香炉。将香炉重新归位那刻,他警惕的心脏才放松一些。这东西是真沉啊,外头是鎏金的,内里应当是铜制,真砸他脸上,不得毁了面容。现在他可就是靠着一张能哄骗她的好相貌,真毁了,小丫头更得懒得看他一眼。将香炉放好,他转身将站着默默流泪的小姑娘拥在怀里,抓着她手腕往自己胸膛上捶打:“东西砸不得,打我消气可行?夜闯深闺也非得以,那时不敢以真实身份示人,又总念着你,唯有在夜深人静之时潜进来看看你。”
“大人不愧是御前得宠的,什么样的龌龊事都能说得冠冕堂皇!”
气急了的小姑娘甩开他的手,冷冷睃他一眼,不管他听完后是什么个想法,脸色好看抑或是难堪,径直走回圆桌前坐下,抓起筷子继续吃饭。因为他就饿着自己,不值当!封禹见此,心里反倒没了底。上次她好歹是摔砸了东西出气,再恼再恨,哭过发泄过也就好了。现在却是一股火气憋在心里头不愿意发泄,大有要和他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进屋前两人之间那点儿缓和又都化为乌有。封禹千算万算,没算到今天会栽在这儿。事情发生了,懊恼也无用,他是个内敛的性子,心里藏着再多的事,面上依旧能云淡风轻的笑。此刻亦重新在她对面坐下,该给她布菜布菜,该吃饭吃饭,左右是见招拆招吧。姜微盈将饭菜扫光一半,撑得直想打嗝,丢下碗筷漱口后,根本不理会还在慢条斯理用饭的年轻公子,起身直接回屋,把房门一关,还落了门闩。防他之意无比明显,小丫鬟们愣愣站在明间,望着银灯下眉目如画的封禹,眼底有着一分同情。恶名昭彰的掌印太监在她们姑娘吃了瘪,还不敢吭声,似乎也变得不怎么可怕了。封禹呢,依旧是不急不缓,吃了个八分饱才放下碗筷,漱口后就坐在外间,不时有锦衣卫跑进来低声给他禀报什么。其间丫鬟们敲开了姜微盈的房门,帮她整理被褥,抬沐浴用的热水。在她就寝前,雪怜从提督府回来,姜微盈听到她在门外说话的声音,将门缝开了一条缝隙,露着一只眼往外看。雪怜进屋前得知她和封禹闹别扭的原因,惊骇中又觉得那就是封禹能干出来的事,只担心姑娘为此伤心恼火而又熬坏身子。“姑娘,他有要事回宫去了,今夜估摸着不会回来了。”
雪怜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姑娘把门打开吧。”
姜微盈闻言抿紧了唇,将门打开,没有再往外看,而是转身回到自己的床榻上,钻进被窝。雪怜上前,望着闷闷不乐的小姑娘道:“都过去了,姑娘现在怎么生气也无补于事,就别再想了。”
“是生气,更多是戚戚,我就是被他拢在手掌心里的玩物罢了。”
来去自如,她人还在姜家,他却已经将她据为己有,丝毫不给她一丁点的尊重。她真正生气的原因,是彻底意识到自己在封禹面前的身份地位,将她以往那些挣扎和雄心壮志都比衬得多么可笑!雪怜听得眼里泛起了泪花,忙背过身擦拭眼睛,回头时脸上已经都是笑容:“姑娘想这些做什么,我瞧着他应该会让姑娘在家里住上几日,这几日,就是姑娘谋划的好机会!”
可不正是这个道理!不然她方才也不会真忍气吞声,就此将委屈憋在心里!“怜姨快上榻,你许久没搂着我睡了。”
外头都是锦衣卫,她们捂着被子说话,他们再是有能耐,也不可能钻进被窝来偷听吧!小姑娘一抬下巴,心里期待着让封禹阴沟里翻船的那一天!封禹回司礼监,是为处理白日被自己丢下的那堆折子。九节跟着他回来,望着他在烛火下不停歇的毛笔杆子,愤愤不平道:“圣上这回实在是过分了,督主您劳心劳力,却险些叫您和三姑娘有了罅隙。”
那几个美人送得,这是赏赐吗,分明是赐仇!封禹眼皮子都没抬,似乎就那么认下皇帝给的美人,叫九节看得心里更是着急。值守负责送消息的锦衣卫千户此时披着夜色而来,告知他章尚书已经再次联系上汝先生。封禹手里的毛笔终于一顿,桃花眼内闪动着幽光,声音亦是幽幽的:“那位汝先生答应什么时候进宫面圣了吗?”
“属下还未曾打听清楚确切的时间,不过顺藤摸瓜,找到了和汝先生常联系的书童住处!”
千户神色惭愧,却也不是无功而返。封禹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边翘起了一抹笑。锦衣卫千户知道自己的差事不算办砸了,殷勤地笑着问道:“督主要见见这个书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