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的话让萧青绾深思，也许这就是赤炎国看起来平和但实则暗流涌动的根本原因。一个国家，军队都成那样了，还谈什么保家卫国？自古乱世出英雄，马革裹尸血酬家国。男儿志在四方，立志从军，得偿所愿之后看到的却是乌七八糟的军队是生活，他无奈却又无力回天。别说如李慕白这种蝼蚁，如泯夜那般当朝太子，也不过只能扼腕叹息。兄弟之争，深处却是军队替换，谁胜谁负就看谁更得民心。这一仗，浮晨不用打，便是赢了。萧青绾扶起李慕白，沉声一笑：“我带你过去。”

“是。”

这家伙，入戏还挺快的。萧青绾在前面领路，李慕白在后面跟随，俨如一个警惕的护卫，只是他手中并没有兵器。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西院，萧青绾也毫不客气，猛地推开凤栖梧暂时居住的房间大门，她从未客气过。凤栖梧正在一手撑在桌面上，一手提笔，模样仿佛正在作画。蓦地，这一声砰让他抬起头来，眼眸之中闪过一抹杀机，但随着看到来者之后，却又淹没在干净的眸子之中。搁下笔来，凤栖梧淡然一笑：“怎么了，青青。”

“这是我的护卫，叫李慕白，他会住在你对门，监视你。”

萧青绾的话说的直白，也没有半分拐弯抹角，让身后站着的李慕白心中默默地佩服起来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女。萧青绾冷声道：“一个晚上两千五百两金，多一晚，就累计，你，不介意吧？”

她言辞凿凿，丝毫不给凤栖梧辩驳的借口，反观凤栖梧吃了哑巴亏却还是笑颜逐开：“没关系，我身家还算能顶得过去，不介意。”

一掷千金，大抵就是这个意思了。只是这一掷千金，却没惹来美人一笑，唯有那冰冷的气场残留在门外。李慕白安顿好了萧青绾这才松了口气，心道：“毛毛，我需要立刻炼金。”

“哦？”

毛毛对萧青绾当下的举动稍稍怀疑，“怎么现在想起炼金了？”

“做好准备是没错的。”

萧青绾知道，就在这几日，都城便会迎来一场腥风血雨。到时候，不管是浮晨胜，还是泯夜赢，她都必须要做好准备。浮晨对她有情，泯夜对她有恩，两者皆不可抛。“你寻好安静的地方了吗？”

毛毛狐疑的声音响起。“唔，我想，博库书院应该没人会去吧？”

萧青绾邪魅一笑。当下距离博库书院开学的时间还有半个月，这几日没人会去冷清的书院故作殷情，是个绝佳的安静之地。况且，军事图也许还在里面。这样想着，萧青绾也是匆匆离开安乐侯府。“主子，就让姑娘这样离开？”

老吴站在庭院之中，偶有带着蕴热的暖风吹来，也徒留一片细汗。“她，会回来的。”

浮晨目光冷冽。不问不说，他们之间经过泯夜的事情之后竟如同催化剂那般，变得彼此信任。博库书院的占地面积十分广，在朱雀大街之上，横跨三个小的街区，萧青绾穿过胡同，避开巡街的侍卫，一记飞跃便是稳稳地落在博库书院之内。没到开学的日子，这里毫无人气，死气沉沉。所有的灵者师长都不会出现，只有每天会有更夫在这里面循例四处看看，是否有人会不小心留下火种。萧青绾漫步在没人的书院之中，心情却畅快了不少。繁花压枝头，青草延绵与书院自成一体般，这里的环境比丰城的确是要好许多，最起码没有毒辣的日头，人也显得精神不少。所有的教师都是分开的，最高的阁楼也不过三层，毫无节约用地的概念，只是一味的气派。书院中央是被人力挖开的人工池塘，里面种满了芙蕖，一阵清风，芙蕖的香味便是顺势而来，十分清雅，并不辱没鸟语花香这四个字。在这里念书，倒是一种享受。典雅的回廊盘旋贯穿，她一步步地往前走，正是要寻一个偏僻之地，却不知不觉走到那日再见三公子的地方。这里的确足够偏僻，但她却不想在这里炼金。萧青绾漠然叹息，正要转身离开，门却开了。他脸色十分难看，带着病态的白皙。却见萧青绾，微微一愣：“小七，你如何会来？”

“我，我只是溜达。”

萧青绾冷静地回应道，“那你呢？”

“闲来无事，想静静。”

泯夜还是一如既往的寡淡，仿佛天塌下来都与他无关罢了。萧青绾沉默，泯夜却依旧寡淡地说：“可否陪我坐坐？”

“好。”

泯夜往后一退，让出一条路子来，萧青绾往前走去，他身上还是那股子檀香味。走进这间专门为他辟出来的房间，却有一股莫名的药味，也许是萧青绾当初的不在意，只是现在心无旁骛才能闻的出来。“你，伤风了？”

萧青绾微微皱起鼻子来，因为檀香味甚浓，稍不注意还真是无法闻出来。“老毛病了。”

泯夜在蒲团上坐下。这件屋子没有椅子，唯有一张床，一盏屏风，一张小案几，两个小蒲团，稍稍有些生气便是那冒着青烟的香炉，袅袅青烟，随风而荡。茶有些凉了，泯夜苦笑着将茶水倒出来，淅沥沥的水声带着一片冰凉。“太子，我替你换壶热的。”

萧青绾上前几步，半跪在他身侧，一手按着他的手背。一如往常，甚凉。泯夜寡淡一笑：“这里除了你我，再无旁人，你去哪儿换？”

没人呀，萧青绾正要用灵火，泯夜却道：“灵火能将万物焚烧成为虚无，你还是省省罢。”

萧青绾努努嘴，不用灵火，她还是有法子。茶水渐渐从冰凉转为温吞，再从温吞变作滚烫，不辞辛苦的火娃尽力地控制着细小的火舌，火势太大又怕烧着自家主人，火势太小又耗损精力。泯夜一手撑着脑袋，歪着头看着小巧的三头巨灵蛇，寡淡的神情让火娃都不由得往后一缩，闭上嘴巴，然后飞快地扭动着身躯朝萧青绾的存袋奔去。“我又不吃人。”

泯夜无奈地耸耸肩，仿若一个没事人般。“太子……”“什么时候，你我这般生疏了？”

泯夜嘴角微微一动，却看不出半分笑意。什么时候我们熟悉过？萧青绾无奈地为他添上一杯热茶：“三公子今日为何没有带随从而来？”

她记得，在他身边有一个忠心耿耿的太监，叫李湾。“唔，不知为何，我今日忽然想一个人走走。”

泯夜凝视着手中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水，“浮晨最近如何？”

“能吃能喝，还不错。”

“唔。”

泯夜将茶杯搁下，“他的大事进展如何了？”

萧青绾神色一冷，化作笑颜：“我不懂三公子的意思。”

泯夜却不拐弯抹角：“我听闻，涪陵观外多了三千人马，弃列城外大军压境，这必定是浮晨动的手脚罢。”

空气之中的气氛忽然变得诡异起来，泯夜脸上没有半分怒意，只是有些惆怅：“兜兜转转，这江山还是要还给他。”

他心中明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理所当然。只是在这样的皇权集中制度之下，天子犯法却不会与庶民同罪。父亲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他太过清楚。军队混乱，重文抑武，为亲重用，这些都犯了为君大忌。武将被迫卸甲却又不能归田，只能被困在京师重地，这都让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相比之下，浮晨却得民心。安乐侯，并不是真的安乐。“我以为困住沣岚能让浮晨忌讳三分，偏偏却有人将沣岚放出来，我到底是失策了。”

泯夜仰头喝了一口茶。却不知，坐在他身边的少女正是放走沣岚的罪魁祸首。萧青绾张了张嘴，终没有说什么。“小七，倘若浮晨胜了，我只是奢求，他可以手下留情，毕竟我的父皇是他二叔。”

泯夜忽然敞开心扉，让萧青绾措手不及。“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呵呵，我时日不多罢了。”

泯夜轻轻一笑，如鸿毛那般绽放在他嘴角，却如泰山一般压制在萧青绾的心中。“我不懂。”

泯夜伸出手将香炉打开：“五年前和沣岚一战，我经脉耗损严重，几乎是拼尽全力才能将他体内令我惊叹的灵力封印。苟延残喘至今的我，不过空有一副皮囊，我无欲无求，并不奢望什么。当下，我说百句，也抵不上你对浮晨说一句。”

末了，泯夜却又一笑，竟带着苦涩的笑意：“只是，我知道，这绝非易事。父皇当年对大伯的狠，却又姑息了浮晨，养虎为患。”

这很是矛盾，也许这便是当朝天子即将亡国的其中一个原因。若然当初他将浮晨杀掉，今日的困局只怕不会产生。泯夜的落寞萧青绾不懂，泯夜的寡淡萧青绾更是不懂，只能静静地坐在他身侧看着这个即将从高位之上摔下来的男人。他们都看到了结局，不愿意再挣扎了。“小七，可愿帮我一事？”

“什么事？”

不知道为何，萧青绾在泯夜眼中看到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仿若是他与生俱来那般。而他的神情仿佛在告诉她，这件事，不简单。“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