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过三竿,大路上行人渐繁,这些都是段氏属地内的逃难之人,他们从各种渠道得知如今战火以熄,陆续开始返乡了,数百名阿勒部的部族武士分列道路两侧,路一旁的营地里还有上千名战士在活动,随时准备应变突发事件,中间一处哨卡旁,一张宽厚的肩膀上正站着一只猎鹰,一双鹰眼注视着往来的行人,肩膀的主人此刻叉着双臂,穿着一身部族武士的战服,一双虎目丝毫不逊鹰眼的犀利,正在观察任何可疑的情况,双脚如同生了根一般矗立在那里,身后的战马还在打着响鼻。段獐,阿勒部的首领,阿勒部是段氏诸部中较大的部族之一,全族人口大约三万左右,五千余名战士,如今虽说段氏属地内的各级官员大多都在糊弄差事,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就要官位不保,或者人头落地。但是身为皇族的他,却因事关切身利益,和宗室的安危而不敢有丝毫懈怠。昨日可汗的特使来到部落里,携来了可汗的诏书,丝帛之上画着的那个古怪的神器让他记忆犹新,燕国指明索要这件宝物,如果他能将其找到,便是大功一件,到时候不但可汗会有封赏,而且可以保证段氏诸部数十年的平安。其实封赏他倒是不在乎,想到可以过数十年平静的日子,在这片土地上安心的打猎、放牧,他就觉得很幸福了,所以对此事十分上心,此番将部中勇士带了一半出来,就是为了如果神器在自己领地内出现,可以有绝对的把握将其得到。忽然肩上的猎鹰对着远方振翅长啸一声,段獐顺着鹰啸的方向放眼望去,只见远方一支骑兵队伍在向这里靠近,脸上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之前他没有接到任何通报,这支队伍从装扮上看并不属于任何部族,于是立刻下令将拒马横在了路的中间,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到来。……队伍最前方的韩彪拽了拽领子:“娘的,这身胡服真是憋屈,肚子放的这么宽、领口收的这么窄,哪有咱们汉人的衣服好穿?偏偏还要挂上这些劳什子的盔甲去扮什么将军。”
他拽了拽腰间的佩刀,这把佩刀是从哪些战利品中寻出来的,韩彪用着并不顺手,不过此时拿来应急倒是没问题,回头看看正在他身后不远处对他微笑的刘鸿和小云等人,叹道:“还是当小白脸舒服啊…”队伍渐渐靠近了哨卡,对方一名将领站了出来,高声喝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瞪大了你的狗眼看清楚!”
韩彪翘起拇指一指身后的“赵”字大旗:“老子是大赵前锋军骁骑营的!奉命迂回阻断燕军退路,还不快快放行!”
那胡将顿时大怒,刚要回骂,一只手搭住了他的肩膀,回头一看只见是段獐走了过来,连忙施礼退下。只听段獐说道:“原来是赵国骁骑营的勇士们,不知这位将军怎么称呼?”
韩彪从怀里掏出一枚铜印丢了过去,被段獐一把接住。这枚铜印是他们之前在火寻德韦身上找到的,只知上面应该写着他的姓名官位,但是没一个人懂这些羯族文字,所以不敢贸然搭话,只把那铜印丢给别人去看便是,凭这个他们已经闯过两道关卡了,韩彪刚开始还有点紧张,后来见无事发生,便胆子越来越大了,演的也越来越逼真。段獐翻看铜印,只见上面写着:骁骑营羽卫中郎将火寻德韦,心下不由犯疑了:羽卫是石虎亲卫,看这名字应该是个羯人猜对,这位将军从面上看,可不像啊。当下也不露出心迹,双手把那枚铜印还了回去,说道:“原来是火寻将军当面,失敬了。我段氏虽说把渔阳许给了你们赵国,可这上谷之地却并未囊入其中,你们此来,怕是走错了方向吧,还是早早回去,免得伤了两家和气!”
只听韩彪怒道:“放屁!老子奉命迂回敌后,断其退路,若不从此处经过,还能飞过去不成?快快让路!耽误了老子的大事,你吃罪不起!”
段獐心头顿时不悦,但是还是克制着道:“诸位有所不知,昨日那燕国国君已经退兵,诸位勇士此时再去堵截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再说就凭你们这些人马,就算是追上了也不济事吧?”
韩彪大骂道:“他娘的!谁说只有老子这些人马?大军随后就到!今天老子就是要从这儿过去!再要啰嗦,老子便把这贻误战机的罪名安在你的头上!到时看你那国君段辽能不能保的了你!”
“你!”
段獐强忍怒火:“好、好,既然是友军要从此处通过,原也并无不可,来人!”
段獐周围的部族战士齐声领命,只听段獐道:“搜查一下他们的物资,若无异常,放他们过去!”
“是!”
众人领命刚要动手,只听韩彪一声大喝:“我看谁敢!”
说罢“呛啷”一声拔出佩刀,“敢又怎样!”
段獐也不甘示弱拔出了兵刃。双方兵士见状纷纷拔刀相向,一时间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动手之意。段獐这边一名汉人参军眼见情况不妙,急忙上前悄悄提醒道:“首领勿恼!首领息怒!如今可汗刚借赵国之力退了燕军,此时得罪赵人,殊为不智,再说他们都是骑兵,咱们人数虽多却是歩卒,真要动手,怕是得不到什么好处。我听说赵国骁骑营,是那石虎亲卫,速来飞扬跋扈惯了,若与之起了干戈,只恐纷争又起,我军此时,实不宜与燕赵两国同时开战,将军要从长计议啊。再说,过了前边的那道山岭就进了渔阳地界,如今这渔阳城以属了他赵国,这一段距离,量他们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他们若真要去追那燕军送死,且去便是,与我等何干?首领切勿惹祸上身!”
段獐听罢,寻思片刻也觉得有理,虽说心中对其身份略有疑惑,不过赵军的情形他并不知晓,也不能就此推测对方有什么问题,再说只要不是冲着自己来的,管那些闲事干嘛,当下压着怒火,慢慢将兵刃收起,回头喝道:“都把兵刃收起来!与友军刀兵相向成何体统!?收起拒马,放他们过去!”
转身侧目向韩彪抱拳一礼,说道:“火寻将军!请吧?!”
………眼看着赵军依次经过哨卡,段獐心头的疑云渐渐凝重了几分,且不说他们的将士都面黄肌瘦,许多人的衣服也是宽窄大小极不合身,旗帜被揉的皱皱巴巴,毫无威风可言,这哪像是一只精锐部队?正在暗自狐疑他们的真实来历,忽然一个物件映入眼帘,心头顿时一惊——一个骑士的马屁股后边斜挎着一个造型奇特的铲子,那个铲子可不正是之前所见到过的诏书上所画之物吗?立刻大喝道:“是神器!快拦住他们!”
说着便朝那骑士扑了过去,肩上的猎鹰也振翅而起!刘鸿见那胡人首领朝自己扑来顿时大惊失色,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暴露了身份,身后一名乞活战士策马上前想要拦住段獐的脚步,不想段獐一个健步上前,一把摁住那战士战马的马首,借着腰力硬生生将战马扳倒在地,众人大惊,此人竟然有如此神力,那名战士被压在马下,还未起身,忽然眼前一黑,一双鹰爪直扑面门,一声惨叫过后便断了气息,此时阿勒部的部族勇士们也都举起手中的武器向眼前的“赵军”冲了过去。张猛大惊,疾呼道:“冲出去!”
众人在张猛的带领下放开了缰绳,用兵刃猛抽马臀,想要趁着段氏部族军没有合围之前借着马速突围出去,一时战马的嘶声四起,飞奔向前,奈何之前阿勒部的部族军已经占据了道路两旁不短的距离,渐渐地众人还是陷入了苦战,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是攒刺过来刀、剑、长戈,不少人应声落马,从路旁的营地里还有大量的敌军赶来助阵。刘鸿从未经历过如此战阵,慌乱之中取下了工兵锹,左劈右砍,狼狈的抵挡着那些致命的攻击,好在工兵锹锋利无比,往往在一击之后,对方的兵刃便已经折断或是碎裂无法再用,又有张猛、赵彦等人护住左右,就这样,一路劈砍,他倒是和身边的小云率先突围,随后张猛等人顺着他打开的通道也陆续冲了出来,众人渐渐又聚在了一起,飞奔数里,张猛勒马停下脚步,回头张望,一起冲出来的大概有七十余人,而追兵被甩在了后面,远远看去他们似乎正在收拢,人群中间尘土飞扬,显然有自己人被围在了里面还在奋力抵抗。“秦娃!秦娃被困在里面了!”
韩彪清点人数是发现不见了秦娃,顿时着急了策马就要往回冲,张猛立刻驱马向前挡在了他前面:“你不要命了!如今合围已成,你回去又能怎样?!白白丢了自己性命!”
只听韩彪咆哮道:“老子不管!老天爷把咱娃又还给了咱,要死咱这次和他一起死,滚开!”
刘鸿听罢,心下知道其中必有故事,这次行动是他策划的,如今有人被困在险境中,内心深处已觉得自己愧对大家,此刻看见韩彪咆哮的样子,立刻下定决心,调转马头,大喝一声“驾!”
朝着来时的方向冲了回去,小云大惊,眼见刘鸿越奔越远,也顾不上危险立刻追在刘鸿的后面往回冲,军中最重的便是袍泽之情,当下那些有朋友被困的将士们因有刘鸿带头,于是也不顾个人安危的策马随在他们后面折了回去,韩彪见状顿时老泪纵横,绕过了张猛的阻碍,跃马扬鞭,追随而去,张猛看了赵彦一眼,见其对自己点了点头,心知无法阻拦,当下下定决心,对剩下的乞活将士大喝一声:“众将士!将我们的袍泽救回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