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术大会上,他不禁发出“后生可畏”的感叹,后来又见过几次面,两人曾大胆畅谈,都有些为科学献身的痴狂。这是孟芜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孟芜不喜欢寒暄,开门见山,“何教授,我这边有两份基因序列,像让您帮忙看一下。”
她确认一下防监听程序正常运行,才压低声音继续道,“可能涉及基因编辑。”
何教授的声音中带着惊讶,爽快地答应。孟芜没把序列传给他,先发送的是一份电子签约的保密协议。何教授毫不在意,当场就签好了,然后很快就接收序列文件。就在孟芜趴在“零号”面前发呆的时候,手机响了。孟芜刚点了“接通”键,何教授惊喜的声音立刻传来,“孟芜!你从哪搞来的样本?”
孟芜不动声色,“有什么问题吗?”
何教授惊叹着,“这简直是天才的作品,其中采用的基因编辑技术是前所未有的高度,这只小鼠在新生期的生长发育速度比普通小鼠快,虽然它在幼年期在情绪行为方面会有缺陷,但进入成年期之后将会逐步好转。孟芜,这只小鼠现在还存活吗?”
孟芜垂眸看着“零号”,如实回答,“存活。身体状态各项指标均正常,能力水平远超同龄小鼠平均值,除了情感缺失。”
何教授啧啧称奇,“这只小鼠的来源是?”
孟芜轻笑一声,“路边捡的。”
何教授以为她在开玩笑,但以往相处的经验告诉他,孟芜不会在正经讨论学术的时候开玩笑,“真的?那可能是哪个实验室偷跑出来的吧。”
孟芜听他一直在说小鼠的事,忍不住询问,“另一个序列看了吗?”
何教授把手机打开免提放在桌面上,“还没,看完第一个就忍不住先来找你了。第二份是另一只小鼠的吗?还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许久,何教授声音干涩,尾音还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用人类胚胎做的。这是不合法的,一定无法通过伦理委员会的审查。这是哪里的成果?”
孟芜没有回答,“您能看出什么问题?”
何教授态度坚定,“我需要知道样品来源。如果不合法,我不会进行任何深入的研究,即使违反保密协议,我也要立刻上报。”
孟芜沉默很久,似乎在考虑何教授可以拥有的信任程度,她嗓音沙哑低沉,“我。”
何教授愣了一下,“什么?”
孟芜咬住下嘴唇,深吸了一口气,“样品是我自己。这是我的基因序列。”
何教授震惊地沉默了,似乎什么东西摔倒了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很刺耳。孟芜把手机移动到离耳朵远一点的位置,长长地叹气。接着,手机里传来细碎的鼠标声,持续了很久。孟芜已经开始看书了,何教授才开口,带着叹息、怜悯,“孟芜,可能是操作时间比较早,这份来自于……人类的样品序列,所使用的基因编辑技术远没有小鼠的那份成熟完备。存在很多缺陷……”他顿了顿,艰难地说出后面的话,“无法治愈。”
似乎有些不忍心,但他还是如实告知,宣判着孟芜的命运,“和小鼠成年后缺陷逐渐消失不同,你……成年后,越来越多的问题将会出现,无法治愈,甚至很难缓解。直至——”他闭了下眼睛,轻轻说完,“死亡。”
电话两端都是一片死寂,只有微弱的呼吸声。孟芜扯着嘴角,这表情说不出是在笑还是怎样,“何教授,您可以直说的。我还能活多久?”
何教授忍不住叹气,“最多三年。”
孟芜轻笑,“也够了。”
她趴在实验台边缘上,手指在台面上画圈,“我做了这么多实验,没想到,我自己只是个实验的产物罢了。说起来,倒真有点好笑。”
大概是命运的安排吧。何教授不会安慰人,手足无措起来,只会叹气,“孟芜——你——唉……我尽力试试吧,也许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孟芜沉默片刻,“好。谢谢何教授。您需要独立的实验室吗?”
何教授思索着,“从保密方面考虑的话,是需要的,毕竟你的情况太特殊,有点见不得光。但……”孟芜舔了舔嘴唇,“我安排。选址确定下来我告诉您,基因方面我不太懂,需要的设备和配套器材您列个清单,经费我打到您卡上,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何教授还有些忧虑,“基因方面高精尖的设备价格高昂,我想办法借用就好了,你一个刚成……还在上学的小姑娘,哪有那么多钱。”
他本想说“刚成年”,突然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换了说辞。成年对于正常人来说,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是依然无忧无虑的时光,是人生的起点。可对于孟芜来说,却是噩梦的开始,宣告着死亡的倒计时。孟芜没在意,“没事。钱,我有点,还是够用的,这您不用担心,经费上也不用过于节约。”
何教授半信半疑地应下,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孟芜。挂断电话,孟芜盯着笼中的“零号”,它似乎感觉到了目光,也转过身来,爪子搭在网格中间的栏杆上,和孟芜对视。孟芜笑着戳它的脑袋,丝毫没有刚被宣告死期的沉重和绝望。孟芜正要放松一下,打算做一杯手磨咖啡,手机响了。是秦家的管家打来的。通常都是秦老爷子亲自和她联系,无论是例行检查还是偶尔身体不适。孟芜接通电话,管家焦急的声音传来,“孟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