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时,也几乎没叫过他“哥哥”。她对感情比较淡漠,也不在意这些,老师同样如此。可是今天——周拾晏叫她“妹妹”啊。孟芜压下胸腔中翻涌的情绪,拿起手机继续播放。周拾晏好不容易才拿到药盒,手指颤抖得厉害,半天取不出药片。他用尽力气拿到的药片掉在了地上,他顾不上药片上沾着的灰尘和脏污,艰难地伸手去够。周围传来同学们的哄笑。“啊哦,还真是个精神病啊。”
“药都掉到地上了还在捡,跟个要饭的乞丐一样。”
“来,喊声爸爸听听,爸爸给你捡。”
孟芜不想听这些污言秽语,直接把视频调成了静音。刚到教室的唐璐璐看到这幅画面,丢下书包就冲过来,挤开人群,帮周拾晏取出新的药片,又把水杯盖子打开递给他。唐璐璐似乎在怒吼着什么,但她没有开声音,只能看见唐璐璐愤怒的面孔,以及周围同学不屑的表情。周拾晏没拿稳手中的杯子,水洒了满身,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很是狼狈。不知道是谁踩到了小鼠,又踢来踢去。最终一只鲜血淋漓的小鼠尸体被踢到了周拾晏身旁,趴在水泊中,血迹扩散开来,变成一片淡红色。一撮被踩掉的毛散落着,在水中聚成一团。漂浮着。摇晃着。周拾晏手中的药片也掉了下去,在水迹中洇出白色的痕迹。他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猛地站起来,一头挤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冲出去。孟芜忽然涌上不好的感觉。三班的教室正对着南北教学楼之间的连廊,连廊是开放的,两侧只有矮矮的栏杆,大概只到腰部的位置。手机里的画面疯狂地摇晃,模糊不清,等再次聚焦的时候,便是对准了已经在楼下的周拾晏。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孟芜盯着漆黑的屏幕,目光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蒋向清的声音打断了孟芜的思绪,“到机场了。”
孟芜打开车门就往航站楼的入口跑——她买的机票时间早,这时候估计已经点名催促登机了。她的行李还在酒店,幸好随身的小包里有证件。登机时,孟芜看到身旁熟悉的身影,没想到季元也放弃了聚餐,和她一起坐上飞机。一路上,孟芜面无表情,偶尔闭上眼睛休息片刻,无数次想要拿起手机又放下。等两人回到洛城时,听说周拾晏早就出了手术室,已经脱离危险了。孟芜打车去了周拾晏所在的医院,季元没去,只是在医院附近等她。孟芜打开病房门的时候,周拾晏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孟芜看向闭着双眼、脸色苍白的周拾晏,没来由地又想起了周忆衡。那时她把老师送往医院时,老师就是这副样子,却再也没睁开眼睛。孟芜忍不住去探周拾晏的鼻息,但他鼻孔里插着管。于是孟芜便一次又一次地看向旁边仪器上的画面和数值,像是寻求片刻的安心。邱盈走进病房,叹了口气,“是我的问题,我请假了没看住他。”
孟芜抿着嘴唇,语气复杂,说不出是埋怨还是好奇,亦或是只有平静,“你去做什么了?”
邱盈的神色忽然僵了一瞬,“和研究院对接文件。”
孟芜皱起眉毛,“以前不是一直都在线上对接吗?”
邱盈连着咽了两次口水,“这次是开始实验后计划中的一个时间节点,比较重要,当面对接比较好。”
还是在说谎。孟芜在心里判定,却不再追问。孟芜盯着仪器上的数值,没看邱盈,语气平淡,“学校知道了吗?”
邱盈点点头,“知道了,校方说要彻查这件事。”
孟芜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出去一下。”
她靠在楼梯间的栏杆上,打着电话。“赵叔叔?我是孟芜。”
电话另一端是赵永安,“孟芜?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孟芜的指甲轻轻敲在铁质的栏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听说您去省厅了?我都不知道这事呢。”
赵永安笑着,“啊,前几年刚调过来的,现在是副厅长。”
孟芜把修长的手指搭在栏杆上,“赵叔叔,是这样,您还记得周拾晏吗?”
在听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她继续开口,“他住院了。因为在学校里遭受了校园霸凌,受到刺激跳楼了。挺严重的,刚从手术室出来没多久。”
赵永安的态度一下子严肃起来,语气中没有了笑意,“你们现在在哪个学校?”
“雅林中学。”
赵永安又问,“学校那边什么态度?想要压下去?”
孟芜盯着楼梯间门口的那块玻璃,“说是会彻查,现在还没看到行动。我是想,让那些参与的人付出最大的代价。”
赵永安沉默片刻,“好。在合理合法的范围内。”
孟芜呼出一口浊气,“谢谢。”
挂断电话之后,孟芜看着手机屏幕,许久,又打给了祝铮启。她还没说话,祝铮启就快速地说着,“参与的同学我都查清楚了,我跟我爸说了,一定严肃处理。”
孟芜眨眨眼,“谢了。”
祝铮启爽朗的声音传来,“谢什么啊,你的事我还能不管?”
孟芜没回应,紧紧抿着的嘴唇有些发白,“主谋是谁?仓鼠又是谁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