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芜忽然微笑起来，看不懂她笑容中的含义。她在大家的注视中笑了半晌，忽然歪了歪脑袋，“那——”她停顿几秒，“检查检查，没问题的话——就直接办出院吧。”
医生有些迟疑，“再多观察几天吧？”
孟芜忽然收敛了笑容，转头盯着他，也不说话，直盯得他心里发毛，头皮都麻酥酥的，也顾不上劝阻了，连忙点点头应下，安排人带周拾晏去检查身体。屋子里的医生散去，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孟芜懒散地靠在单人病房里的沙发上，一只脚蜷缩起来搭在沙发边缘上，坐姿歪歪扭扭的。她懒洋洋地瘫在沙发背上，头半仰着，一只手举起手机在眼前，时不时点击或是划动着，另一只手搭在一旁，放松地垂下。不知道手机里有什么有趣的内容，孟芜偶尔皱一皱眉，偶尔勾着嘴角晕染开一分笑意。周拾晏很快被带回来了，但检查结果还需要等几个小时。经过这一遭经历，周拾晏已经没有再继续刚才话题说话的想法了，只是看了一眼对面沙发上的孟芜，便沉默着躺在了床上，自觉盖好被子，盯着雪白的屋顶发呆。靠近窗户的天花板和墙壁的接缝处有一道细细的黑线，是裂缝或是脏污？周拾晏定定地看着，自己也想不出答案。临近中午，孟芜终于舍得把眼神从屏幕上拔出来，看了一眼已经在病床上呆了很久的周拾晏，语气无辜，恍然大悟一般，“啊——你回来了？”
周拾晏眨了眨眼，没回答。孟芜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瘪了瘪嘴，不自然看向一边，“中午吃什么？”
周拾晏沉默了两秒才跟上孟芜飞快变换的话题思路，但也的确说不出什么确切的答案，或者说他对自己的需求总是这样模糊不清又是不重视的。他摇了摇头，“都行。”
孟芜似乎也习惯了他这样的答案，自顾自起身活动两下肩颈和腿脚，轻轻挥了挥手就离开了病房。医院对面那条街上有不少餐馆，孟芜正打算去那里，真是随便买些什么回来。反正周拾晏无所谓，她自己也是个不重视口腹之欲的人，想法极其朴素、潦草、粗暴——吃了东西死不了就行。没想到刚走到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那几十秒里，倒是碰上了熟人。邱盈急匆匆的，闯了红灯跑过来，危险地和几辆飞驰而过的汽车擦身而过。她没看到孟芜，步履匆匆，看方向像是朝医院去的。孟芜看了她几眼，还是忍不住拦了一下，“你要去哪？”
邱盈似乎是没想到会见到孟芜，愣了一下，来不及收起脸上的震惊和错愕，目光躲闪着不和孟芜对视，脸上甚至隐约染上了点心虚和不自然。她轻轻咳了一声，抬手理了下凌乱的头发。孟芜本来没什么感觉，只是以为她有急事来这边，此时看到她的行为，心中不免浮起怀疑。孟芜偏头去看邱盈的脸，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扫视她脸上的每一寸皮肤。邱盈抿了下嘴唇，垂眸去看脚尖前的地面，平整的柏油马路上粘着口香糖的痕迹。她说，“我来看看周拾晏。”
孟芜却不信了，邱盈来看周拾晏大可以光明正大，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为何方才反应这么大。邱盈避开目光，脸上的表情稍微放松下来些，虽然仍带有刻意的痕迹。她状似无意地解释，“听范医生说周拾晏突然要办出院手续了，我有些着急。”
算是解释了她匆匆的举动。这让孟芜的怀疑更甚，自己上午刚治好了周拾晏，出院的事情也是刚提起没有多久的，医院无论是距离雅林中学还是邱盈的家都是有些距离的，根本赶不过来。更何况，范医生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在孟芜视线范围内的，根本没有机会通知邱盈前来。也就是说，有人给邱盈通风报信，邱盈却执意想要隐瞒。既然邱盈不说，孟芜也不想问她，反正得到的也只能是谎言，有何意义。于是孟芜自顾自去买饭了——三个人的份。病房里的气氛略微有些尴尬，一时无人说话，都低头吃饭。孟芜一边看手机，一边无意识地把一勺勺的饭往嘴里送，倒是最先吃完的，收拾了垃圾就先出去了。她站在安全通道里，确认四周无人，开始打量自己。那些医生，除去不可能被收买的专家，还有今天临时叫来的人，竟是没有嫌疑对象了。这样说来，只能是她自己出了问题。也许——是监听器。孟芜皱着眉，眼神严肃，大脑飞速地转动。自己身上的每一件衣服，都是之前穿过很久的，也没有可以藏监听器的部位。她仔细的检查着褶皱和边缘的缝线，都没发现问题。突然，孟芜的手指一顿，眼神陡然凌厉。耳钉。那个唐璐璐带她去打的耳洞，耳钉是从和别人不同的地方拿出来的，倒是有提前动手脚的可能。打耳洞时间不长的时候，若是摘下耳钉时间过长，耳洞可能会长死。但孟芜不在意了。耳钉后面的金属堵头有点紧，还没有完全愈合恢复的耳洞一碰就疼，孟芜咬着牙，半眯着眼睛，连脸上的肌肉都能看出来她的用力和痛苦。摘下来了。孟芜看着还沾着血迹的耳钉，抿着嘴唇，轻轻收好。周拾晏的检查报告都出来了，一切正常。于是孟芜顺理成章地给周拾晏办好了出院手续，带着他回家了。没有人注意邱盈越来越糟糕的脸色。回到家里，孟芜直奔楼上。她开始检查自己的耳钉了。没错，不仅是监听器，甚至还能看到模糊的画面，一切都通过另一个耳钉传输出去。孟芜想起那天工作人员给她打耳洞之前，反复确认和修改的位置，当时她只觉得是人技术不够熟练，现在一切都想通了。孟芜忍不住嗤笑一声，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一个组织如此大费周章的，雇佣或是收买这么多人，就为了顺利监视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