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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得月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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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月楼,邺城最高档、最繁华的酒肆。来这里吃饭的食客,不仅全国各地的富商巨贾、江湖豪客,更有京城各个衙门的高官贵胄。戌时已过,其它饭庄早已关门打烊,然而得月楼依然灯影幢幢,一派喧哗热闹的景象。太子府长史丘行谟一边热情地为刘敦斟酒劝菜,时而端起酒杯相陪,时而轻捋胡须倾听。他二人原本无甚交集,刘敦这等微末小官,自不在东宫结交之内。一日偶然听府中下人谈起,刘敦曾央人携重礼前往南阳侯卢湛府上为其子求亲,哪料卢湛眼高于顶,怎会把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放在眼里,几句话便把媒人打发了回来。若只是如此也还罢了,毕竟南阳侯数代公卿,刘敦亦有自知之明,本来也没有抱太大希望。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只数日,此事便流传于京城各个府第。一次朝会,百官在殿外等待之时,有官员向卢湛打趣道:“刘大人朝中新贵,其子刘骜亦是人中才俊,侯爷若与之结成儿女亲家,不失为一段佳话。”

卢湛冷哼道:“斑鸠终究是斑鸠,岂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话音未落,引得众人一阵大笑。这就很伤人了。刘敦顿时面红耳赤,恨不得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去。丘行谟却是若有所思,朝会结束,他拉着如同斗败的公鸡一样的刘敦,不由分说来到得月楼。二人找了个楼上雅间,随便要几样小菜,一壶酒,对坐而饮。刘敦受了奚落,愤懑不已,并不理会丘行谟,只顾自斟自饮。心情不好,喝酒便容易醉些。数杯酒下肚,刘敦脸上渐渐泛起红润,话也多了起来。刘敦愤愤道:“想我刘敦,虽出身寒微,却也是出生入死拼出来的功名,想不到今日竟遭胯下之辱。”

丘行谟赶紧拿起酒壶,为刘敦斟满,附和道:“刘大人不必懊恼,大人功劳卓著,深得陛下信任,令郎亦颇有才干,前途不可限量,何必因今日之事耿耿于怀。刘兄请,在下敬大人一杯。”

刘敦打量着眼前的丘行谟,目光中流露出十分艳羡的神色:“刘某比不得丘大人,深为太子殿下所器重,将来封侯拜相也只在须臾之间。”

说罢,刘敦忽然觉得心灰意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住地哀叹。“刘兄客气了,在下只是东宫区区一个长史,岂敢有如此奢望。”

丘行谟拿起筷子正要夹菜,忽又轻轻放下,继续说道:“就连太子殿下,平日里对大人亦是大为赞赏。殿下说,满朝文武之中,若论真才实学,恐怕无人能出刘大人左右。朝廷能有如刘大人这样的人才,实乃社稷之福。”

刘敦眼睛一亮,此事他的确颇为得意,听到就连太子殿下也对自己极力夸赞,刘敦不由得喜出望外。他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太子殿下果真如此看待刘某?”

“这个自然,太子殿下曾对下官言道:‘刘大人孤身前往瞿罗,单凭这份胆识,朝中便无人能及,此番击退北燕,刘大人当居首功。’”丘行谟稍微停顿了片刻,以手轻捋着胡须,两只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刘敦,继续说道:“太子殿下常说:’如刘大人这般干才,若能充分予以施展,前途不可限量。’”刘敦顿觉激动莫名,忙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起身给丘行谟斟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正欲开口,忽的又轻轻坐定,平复了一下心情,自谦道:“在下何德何能,敢劳太子殿下如此谬赞。他日若有机缘,还望邱兄在殿下驾前多多美言几句,在下就受用不尽了。”

刘敦把酒杯高高举起:“知己相陪,美景作伴,你我莫辜负这大好时光。来,小弟敬邱兄一杯!”

算起来,刘敦比丘行谟还大上几岁,论起资历,也比对方先入朝为官。即使这种私下场合,刘敦亦无需如此客套,想不到为了攀上太子这棵大树,今日竟如此居下。“哎!”

面对着刘敦的一番热情,丘行谟却是一声长叹,满脸的愁容。刘敦脸一红,心中隐然闪过一丝不快,正色道:“邱大人何故如此,莫非认为刘某出身卑微,不配和大人相交?”

见刘敦误会,丘行谟赶紧解释:“非也,刘兄误会了,在下绝无此意。”

“这是为何,莫非邱大人遇上了什么碍难之事?”

丘行谟脸上显现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沉声道:“不瞒刘兄,小弟眼下的确有一件棘手之事。刘兄可知小弟原籍何处?”

“若在下所记不差,邱大人祖籍乃青州人士,与当朝薛老将军还有桑梓之宜。不知邱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丘行谟突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此事原是在下私事,若非刘兄问起,实在不该因此搅了刘兄雅兴。好在刘兄亦非外人,小弟也正好向一诉衷肠,以解胸中烦闷。”

“邱兄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丘行谟道:“在下有一远房表兄,为人质朴,多年来靠着辛勤劳作,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攒下了良田数十顷,颇有些家资。“”谁料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些田竟被薛老将军的公子看上了,非要以相同的次等田地与之交换。在下的这位亲戚自然不肯,哪知薛公子竟强行占了去,并派家奴日夜看守。在下的亲戚与之索要无果,只得上报官府。”

“当地官员倒也能秉公断案,判定薛公子将田产如数奉还。”

刘敦仔细听着,不时插上一两句:“此时解决的倒也圆满,不知邱大人何以称之为棘手呢?”

丘行谟一阵苦笑:“刘兄有所不知,若能如此倒也罢了。只是那薛公子自视甚高,岂肯善罢甘休。不但对官府的判罚置之不理,还纵容家奴再次将田地霸占。在下的亲戚无奈之下到薛府与之理论,竟被一阵乱棒打了出来,身受重伤,数日后郁郁而终。”

刘敦一边听着,不住地摇头叹息:“薛老将军功在社稷,且为人忠正耿直,想不到他的公子竟是如此跋扈。”

“是啊,我这位表兄的儿子听说在下在太子府中当差,历尽艰辛,不远千里来到京城投靠于我,央求我为其父主持公道。”

丘行谟说着,突然情绪激愤了起来:“不瞒刘兄,小弟只是太子府区区一名长史,莫说薛老将军的人望资历远非在下所能及,更何况朝中还有难么多的公卿贵胄,这些人哪一个也不是我丘行谟能惹得起的。”

“可事到如今,在下又不能撒手不管,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求助于太子殿下,希望殿下看在兄弟多年来鞍前马后的份上,为我指一条明路。”

刘敦突然出言提醒道:“邱大人,请恕在下直言,这件事恐怕太子殿下也不便插手。”

丘行谟大为赞叹:“刘兄果然聪慧过人!不错,殿下何等身份,怎会为了区区一点民间纠纷得罪朝中大臣。若是强行出头,以当前的局势来看,非但会引起朝中非议,陛下那里恐怕也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刘敦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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