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砀山,仙女峰;二十四秀我居中。隐龙遗恨伤心地,飞龙由此霸业兴!这是当地人流传数百年的歌谣。隐龙,相传秦末汉初的农民义军领袖楚王陈胜薨逝之后埋骨于此;而飞龙,自然说的就是汉高祖刘邦,当年他正是在此处斩白蛇起义,仅仅七年,便得以覆灭暴秦一统天下。芒砀山也因此二王,成为闻名数百年的龙兴之地。群山起伏绵延数十里,砀水汤汤横穿而过,若论山水形胜,奇险秀丽,却也不输那些所谓的名山大川。隐王堡便坐落在这芒砀山的山腹之中。晋王赵恂、高破虏等人起初皆以为山野之中,并无多少人家,至多也就是几家猎户、樵子而已。但当他们进入镇中才发现,此处是一个大盆地,东西狭长连着大道,南北亦有数里之宽。整个镇子依山谷而建,街市熙攘,人群络绎,街道排列纵横,酒肆商户不可胜数,竟是另有一番天地。高破虏暗自估量,照此规模,这隐王镇恐怕足有数千口。赵恂边走边不住地赞叹:“想不到茫茫群山之中,竟有如此规模宏大的一座镇子。”
他自小在皇宫内苑长大,从未走出过京城。此次虽高破虏等人前往青州,一路上可谓开了不少眼界。高破虏附和道:“是呀,这里固然比不得京畿富庶之地,但也称得上十分难得了。殿下,离此不远便是青州,今晚我们不如就在这里投宿,好好歇息一晚,明日便可到达青州。”
赵恂道:“正合我意,你就看着办吧!”
陈鹰更是兴奋,道:“公子所言极是,我原想这山里能见着活人就不错了,真是大大地出咱老陈的意料啊。”
沈策寻了镇上最豪华最气派的一家客栈,引赵恂与高破虏入内歇息。“放粥了——放粥了——”“大家都来喝粥啊!”
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面前摆着两只冒着热气的大木桶,正站在街边侃侃而谈。“各位父老乡亲,各位兄弟姐妹!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这又有俗话说呢,月有阴晴圆缺,人有马高镫短。”
高破虏等人俱是哑然失笑,均想此人一脸的忠厚之相,却是个十足的话痨,哪有这么多的俗话。不过这世上穷人典当,富户施粥,自古便是寻常之事,众人并未多想,继续往里走。只见这汉子继续高声道:“老汉我叫薛五,乃是当朝重臣,武安侯世子薛敬薛小侯爷的家仆。奉我家公子之名,来此地开设粥棚,赈济灾民。”
“但有旅途落难的,一时不便,请尽管来取。”
赵恂与高破虏听得施粥人竟是武安侯世子薛敬,俱是心中一动,便又折了回来,打算看个究竟。薛五又道:“别处只是施粥,我家公子急公好义,心怀慈悲,今日施的可是肉羹。大家不要顾虑,只管放心来喝!”
果然,薛五将木桶打开,肉香四溢,顷刻间充斥了整个街道,惹得过往行人纷纷驻足围观。陈鹰顿时眼珠瞪如铜铃,失口道:“好家伙,施粥的善人不稀罕,施肉羹的咱老陈这辈子还是头一遭见。不愧是薛大世子,出手当真阔绰。”
沈策道:“如此的施法,就算家财万贯,恐怕也难以持久。”
赵恂听薛五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始终紧皱双眉。此时忽道:“不对,你们可察觉有何蹊跷之处?”
高破虏问道:“殿下有何发现?”
赵恂朝街道左右扫视一番,冷笑道:“你们仔细看,这隐王镇人口众多,生意买卖也算兴盛。虽比不得一些大的州城郡府富庶繁华,但在这等距离京畿偏远之处,实属难得。可见此地百姓纵然称不上家境殷实,却也是衣食无忧。”
高破虏道:“殿下果然慧眼如炬,事实的确如此。”
问题就在这里,赵恂继续说道:“历来施粥行善只在战乱饥荒之地,百姓朝夕不保,衣食难以果腹。”
“可你们看这薛五叫喊多时,前去领肉羹者也不过十余人而已,足以说明此地乞丐甚少。既然如此,那么薛五在此处施粥的意义何在?”
高破虏接过话头:“还有一个疑点,青州距此尚有近百里路程,臣听说去年青、兖两地遭遇严重旱灾,想必这两个州的百姓定是难为无米之炊。”
“薛敬既然施舍行善,何必舍近求远,跑到这里做这等事倍功半之举?”
陈鹰呲着牙咧着嘴,不住地用手挠着后脑勺,显然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已达到智商的上限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沈策突然开口道:“休说普通百姓,就算一般的小康之家,一年之中只怕也见不得几次肉腥。奇怪的是除了几个乞讨残疾之人,并无旁人前去领粥,只远远地默默观望。”
沈策说的一点不假,交头接耳、相互议论的有之,见怪不怪、漠然视之的亦有之。陈鹰忽的一拍脑门,似乎恍然大悟地说道:“我明白了,莫非是这位薛大公子是有财无处使,扔钱找乐子?”
沈策怼了一下陈鹰:“薛侯爷朝中重臣,他的公子自然也非等闲之辈,不要胡说!”
赵恂冷冷道:“哼!虚心假意!”
“表面积德为善,实则包藏祸心。打着武安侯的旗号收买人心,其心可诛!”
几人正自疑惑,就听薛五继续向人群说道:“各位乡亲,武安侯薛侯爷功劳卓著,对朝廷忠心耿耿。我家公子自幼受侯爷言传身教,所以打算尽自己的微薄之力,以报答当今皇上对我们薛家的知遇之恩。”
“各位只需记住,这米是朝廷的米,羹是陛下的羹,当今圣上仁德慈爱,我等即便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陛下天恩!”
陈鹰嘿嘿一乐:“看来我们都错怪这位薛公子喽。”
赵恂那张俊朗的面庞亦是微微一红,甚是尴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高破虏止住陈鹰道:“情势不明,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薛敬是表里如一还是徒有虚名,到了青州,一切自会揭晓。”
赵恂微笑地看着高破虏,颇有些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