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这是高破虏脑子里瞬间蹦出来的第一印象。此人三十出头的年纪,一袭青色长袍随风飘摆,白面、浓眉、阔口、短须,双手抱着肩膀像一棵树站在路中央,像是专门等着高破虏等人。没等高破虏说话,陈鹰先忍不了了,“嗷”一嗓子骂骂咧咧扑了上去。这几日,陈鹰快疯了,简直憋气又窝火。刚刚放的那把火将他怒气只消了不到三分之一。剩下的大部分一股脑全撒到眼前这个人身上。陈鹰一口气挥出七八拳,踢了六脚,连对方衣服都没碰到。此人似乎有意戏弄陈鹰,想看看他到底有几斤几两,甚至连双脚都没挪动地方,侧身屈膝格挡闪避,行云流水一般便将陈鹰的攻势悉数化解。陈鹰越打越上火,刚刚消下去的怒气又全都反弹了回来。到第十七招上,陈鹰双脚猛地踹地,蹦起来四五尺高,挥右拳砸向对方面门。青衣人伸左手轻轻一挡,拳头贴着面门走空。紧接着纵身跃起,抬右腿照着陈鹰屁股蛋子就是一脚。本来陈鹰拳头走空,尚能勉强收住身形,不至于太过狼狈。哪知再加青衣人助力这一脚,更是雪上加霜。陈鹰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直挺挺向栅外飞去。所幸营帐内外到处都是死尸,陈鹰虽摔得不轻,好歹免于受伤,哼哼唧唧半天才爬了起来。沈策见兄弟栽了跟头,早已按捺不住,挺身欲上,被高破虏伸手拦住。高破虏道:“我看阁下并非等闲之辈,又何必跟着蹚这趟浑水。陆九如聚众造反,罪在不赦,听高某一句劝,及时悬崖勒马,尚可免得引火烧身。”
青衣人哈哈大笑,双眼一瞪,怒道:“你就是高破虏?很好,我找的就是你,纳命来吧!”
高破虏深知对方武功比刚才那两个人高出数倍,当下不敢大意,运气凝神,全力应对。青衣人并不急于发动进攻,手臂平直前伸,左掌立起,轻描淡写地击出一掌。一股刚猛的气流直袭众人,陈鹰沈策,以及青鸾与赵恂等人被掌风横扫,难以自持,各退了两三步才勉强站稳。高破虏虽毫发无损,却也忍不住暗暗吃惊,心道:“想不到流民营中竟有这等高手,自踏入江湖以来也只有楚江与陈寔等寥寥数人或许有此功力。此人正当盛年,假以时日,武功绝非此二人所能及。”
青衣人不待掌力耗尽,紧接着又是接连数掌挥出,刚劲的掌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大海波涛连绵不绝,直至如山崩海啸一般,压得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高破虏担心晋王为对方掌力所伤,气运丹田,迎着青衣人掌风所发之处隔空对了一掌。“轰!”
两股真气于半空中相碰,声如雷鸣。响声过后,只见高破虏仍是稳稳地站在原地,纹丝未动。青衣人身子一晃,往后退了三四步。青衣人脸上微微变色,随即恢复如常,冷笑道:“很好!再接我几招试试!”
脚下踏着三才、五行、七星、九宫,快如鬼魅,似一团青雾瞬间把高破虏笼罩在其中。陈鹰几乎看得傻了眼,张大嘴呆在那里,一个劲后怕:“乖乖,刚才挨那一脚不冤,若不是此人脚下留情,咱老陈这会儿已经到了阎王殿了。”
这才是棋逢对手,高破虏自入江湖以来,还未遇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二人皆是赤手空拳,都视对方为平生所遇最强劲敌,谁也不敢有丝毫分心。转眼三十合过去,仍然高下未分。高破虏越打越觉得奇怪,青衣人掌法似乎在哪里见过。略加思索,记了起来。“在隐王镇山洞,陈寔打伤的那名黑衣人,使得便是这路掌法。”
“是了,这是泰山五柳山庄的“劈风掌”,莫非此人亦是柳惊石的弟子,亦或是柳惊石本人?”
“不过据我所知,五柳山庄与一般的江湖豪客不同,他们并未依附于任何官府势力。前者有其门下弟子为薛敬效力,如今又有这等高手受流民首领陆九如驱使,难道说享誉江湖数十年的五柳山庄也打算蹚官府这趟浑水?”
高破虏一时理不出头绪,无暇多想,眼下还是速速退敌,保护晋王安全返回青州要紧。青衣人更是大吃一惊,他原以为高破虏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后生小子,能有几多斤两。今日一看,果然非同凡响。陈鹰等人一个个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暗暗替高破虏使劲,唯恐喘息声过大,影响到高破虏,被对方有机可乘。青鸾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想看又不敢看,欲闭上眼又替高破虏担心,心跳加速,手心冒汗。彷徨犹豫之间,场上胜负已分。青衣人一招“八面来风”,隐约夹着风雷之声,快如闪电,笼罩住高破虏周身数处要穴。顾名思义,八招之中有七招皆是虚招,虚虚实实,令对手无处躲避。只是青衣人掌法无论如何变化,都逃不出高破虏的眼睛。任你千头万绪,我只直捣黄龙。高破虏仔细观察,便知对手攻向自己左侧肋下的一掌才是真正杀招。他以右脚为轴,身子一拧,左肩向后撤出半步,毫不费力地避开青衣人必杀一击。随后高破虏右掌猛地一挥,正中青衣人胸口。对方躲闪不及,只得运气硬扛了一掌。青衣人闷哼一声,身子竖着向后飞出七八尺远,但仍屹立不倒。高破虏自知用力过猛,他原本以为对方即便躲不开,至少可以卸去几分力道,不至于受伤如此严重。约有半盏茶时间,青衣人直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强撑着一口血没有当场喷出。但如此一来,内伤只怕更为严重。高破虏赶紧上前查看,只见青衣人鼻孔、嘴角,甚至双耳鲜血渗出,脸色铁青,瞳孔放大,眼神也开始散乱。高破虏道:“高某不知轻重,致阁下受此重伤,万分抱歉。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走吧!”
青衣人瞪着高破虏,许久,用尽全身力气说道:“好,好!高破虏,这一掌之仇他日必报!”
说罢,歪歪斜斜,踉踉跄跄,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