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苏戚告辞,刘德顺忍不住问姚承海:“您愿意放过苏家小儿?那常思少爷……”姚承海捻着胡须,沉思片刻,才缓缓说道:“今天下朝,圣上召苏宏州议事,扩建马苑,增育军马。又将厩律修订之事交付薛相,旨在养骑兵,壮军力……兹事体大,苏宏州重权在握,与往日不可相比。”
刘德顺了然:“您是要拉拢苏太仆么?”
“给个人情罢了。”
姚承海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摆灰尘,吩咐刘德顺,“把这匹马送给常思,告诉他,闹也闹了,自己把事情处理干净。至于柳家,近年来也无甚交往,既然常思不喜欢,不结亲也罢。”
……苏戚带着雪晴,骑马赶往柳宅。路上春光明媚,人声喧闹,一派和平景象。她牵着缰绳,听马蹄嗒嗒作响,不由弯起嘴角。雪晴见她笑得惬意,茫然问话:“少爷,姚家这么轻易就放过我们了?”
苏戚不言。雪晴想来想去,感慨御史大夫心怀仁善,宽宏大量,还特别爱马。要知道当时姚承海对金银根本不屑一顾,只看那匹红枣马……“他不是喜欢马。”
苏戚打断雪晴的感叹,“因为是太仆送的马,所以才喜欢。”
雪晴似懂非懂。“如果不是事情太糟糕,本可以处理得更好。”
苏戚叹口气,“污水里捡石头,怎么都得沾手泥。”
雪晴不明白苏戚接锅的忧伤。但他懂受人瞩目的焦灼。他偷偷朝四周看了看,又连忙装作目不斜视的模样,坚强地挺直了脊背。这趟出门,没坐马车反而骑马,一路抛头露面,引得不少人围观追随,还对着少爷指指点点……饶是迟钝的雪晴,也快撑不住了。“少爷……”他的呼唤带了哭腔。“不怕,人多才好。”
苏戚神情坦然,手指抚过腰间长鞭。“你看,我们到了。”
柳宅,柳三小姐的家。断荆驾着马车,前往大将军府。行至半路,在河上拱桥勒紧缰绳,对着人头拥挤的路况皱紧眉头。“怎么了?”
清冷嗓音从车厢内传来。断荆转身解释:“大人,柳宅外头聚集了很多人,一时过不去。”
何止很多人,简直到处都是人人人人从……薛景寒双眸微阖,手指敲击膝盖。京城姓柳的人家不少。能让断荆特意提到的,自然是最大的那一户。名门世家,但……日薄西山。断荆张望片刻,听周围人议论纷纷,总算搞清楚事情缘由:“苏戚在柳宅外头,似乎是来谢罪的。被拦着不让进。”
退婚和私通的传言飞遍京城,风头正盛的苏戚突然露面,无疑给众人提供了围观的良机。要说这苏戚,也的确没脑子,怎么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呢?若是遮掩着赔礼道歉,旁人也看不了热闹。现在倒好,连柳家的门都进不去,多少眼睛盯着他看笑话。“所以说,是上不来台面的纨绔嘛……”“我看他今天算是丢脸到家了……”嘲笑声中,蓦然响起个清朗坚定的声音。“苏戚行事不妥,误毁姑娘名节,自罚谢罪!”
话音刚落,一声脆响,消却了所有嘈杂。薛景寒掀开车窗帘子,隔着许多人,隐约瞧见个单薄直挺的背影。午后阳光落于身上,于是锦衣愈亮,血渍愈红。他手持一条长鞭,动作毫不凝滞,一下又一下抽到背上。啪!啪!啪!鞭笞声带着难以言喻的疼痛感,甩进每个人的耳朵。鲜亮的红,洇湿银白衣衫。像一朵巨大而刺目的花,映入薛景寒淡漠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