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山,
玄女峰上, 慕雪晴遥望小竹峰,痴痴地看着古尔弥时不时地发呆、时不时地整修梅园菜地、时不时地喝着土酒------脸上时不时浮现笑意,时不时的又懊恼无比-----看到落日余晖下古尔弥那落寞无比的身影,慕雪晴心里却是心疼不已,脸上呈现深深地痛惜之情,神思恍惚之际,昔日的一幕幕在心海浮现: 三十年前,十岁的慕雪晴拜入天台宗。因其天资聪慧,剑心通明,被澹台明镜收为亲传弟子后,三年间武道一日千里,一把玄女古剑翩若惊鸿宛如游龙,四下间剑势如虹,剑气回转之间犹若一个个完美无缺的小圆一般,凛冽的剑意中似乎又一片悠然,衣袂飘飞如欲乘风而去的天仙,拈剑微笑间,但见玄女古剑的无匹剑气如长河般直击数十丈外的巨石,一剑石裂,恰是正元武决进入十二层之境-----先天之境发出的先天剑气。当是时,众多师兄弟们赞叹不已,自己心下也是踌躇满志:踏入剑随意转物随心运的剑道妙境,同辈弟子中,来日踏入那无上剑道至境者舍我其谁。 想到这里,慕雪晴禁不住地摇了摇头,虽是已经时过多年,竟还是止不住的惭然----- 记得那一日,自己正与师傅沏茶之际,恰逢三师叔回山归来。远远地就听到三师叔大声说道:“大哥,你可不知道,这两年来我有多郁闷啊。”虽然说是郁闷,语气之间却满是自豪。
话音消落,人已是站在师傅跟前,顺手拿起面前刚沏的茶水,喝了一口后,又看着自己说道:“这是师兄近年来新收的弟子?嗯,秀丽之中英气勃发,婉约之中透着刚烈。不错,不错,是个好苗子。”师傅平静地笑道:“这是雪晴,几年前才上山,当时你刚刚下山,却是尚未见过。来,雪晴,见过你三师叔。”
待自己见过三师叔后,师傅又接着说道:“雪晴这孩子,天生剑心通明,于剑道却是天资聪慧,这数年里,正元武决已是突破十二层,进入先天之境,剑道修为也是到了剑随意转物随心运的玄妙之境,实是不可多得的剑道奇才,未来有望踏入剑道至境,天台山后继有人啊。”
言语间透露着自豪般的喜悦和赞赏。
自己听了师傅的赞许,心里也是不胜欢喜。 师傅接着又说道:“这世上能让老三你郁闷的人和事,可是不多见。来,说来听听。”“额,这个-------那个-------”三师叔嘴里却只是支支吾吾,看了看师傅,又看了看我,脸上流露出莫名的神色。 师傅看到甚是诧异:“难道让三弟你郁闷的事儿,与我这弟子有所关联?”
“嗨,不管了。此事可跟雪晴无关。”
三师叔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接着又说道:“大哥,我晋升大宗师之境后,这几年间,却是先在大秦疆域里转了转,某日里心下有感,于是便回家探望我那老姐。大哥知道,我除了有一个姐姐在世外孑然一身,又知我那姐夫素来人善,与我那老姐一辈子伉俪情深,因此我才能心无挂碍的跟随大哥南征北战。却是没有想到,这次省亲,却是再也见不到老姐和姐夫了,他二人竟已先后离世数年。”
说道这里,三师叔不胜唏嘘,接着又道:
“却是没想到二人老来得子,育有一子,其名古尔弥。呵呵,我这外甥可是不得了,八岁起就不得不自己照顾自己,虽是亏得古家庄邻里乡亲私下里的照应,却也是那般的不容易。”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小师弟古尔弥的名字,脑海中不由的想象一个小孩孤苦伶仃独自生活的悲惨样子------- 没想到三师叔接下来说的话,却是震惊了我。 “我这外甥可是不得了啊。年纪虽小,却是谈吐之间进退有节,行事之间坦然大度,心性淡然,万物不滞于心,恰是武道修行的绝佳奇才。”
说道这里,三师叔的脸上还止不住地流出些许撼然的神色。
“如此,确是武道修炼的绝佳材料,你怎么不带回山来亲自加以调教呢?”说罢,师傅双眼紧盯着三师叔,有些不满地说道。
却只见三师叔苦笑了片刻,才又说道:“大哥啊,这么多年你我兄弟于这风云跌宕的乱世间,见识过了多少英杰豪雄,哪一个不是气度万千天资惊人。可是,跟我这外甥对比,那可真是云泥之别,皆是瓦砾废材。自从传授武道给我这外甥,众多的武学原理,到他那里都是一听则明一看即会,甚至一些深奥的武道至理,他居然也能触类旁通,甚至无师自通。短短两年,其正元武决修炼,元气运行突破到了第三十六层,遍通周身经脉,若不是修行时日尚短,加之其剑道尚未大成,要不然都可能直接突破宗师之境。短短时间内,我居然是教无可教,不得不大笑离去。大哥啊,你说我郁闷不郁闷?”说完后还止不住地摇头,嗟叹不已。
世间竟有如此天纵之才。 那一刻,我和师傅都呆住了,好半天没有说话。 也是从那一刻起,古尔弥这个名字,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 后来,仅用了三年,小师弟就观天地而明悟剑道至理,单人独剑走出了古家庄,开始其剑试天下,败尽群雄的传奇之旅。 自那以后,关于小师弟的消息陆续传上山来: 古尔弥剑诛一代刀法宗师泣血刀赤媚里于丹阳城外------ 古尔弥剑诛大荒十三寇于大秦与大荒交界处------ 古尔弥剑毙大燕魔道高手厉工于大秦边境------- 古尔弥在大荒诛杀万里独行大盗田飞,遭遇大燕、大楚、大荒多个势力众多宗师围攻,却是单人独剑于剑气纵横不败中飘然而去------ 在那次围杀三年后,一则消息传来:小师弟竟然在与天刀宋飞的决战中突破了大宗师之境,成为了大陆上最年轻的大宗师,被誉为大秦第一绝代剑手。 秋水剑古尔弥之名终是名震天下。 消息传来,整个天台山都轰动了,自己也是振奋不已,那时的自己或许没有意识到,虽然还没有见过这个小师弟,但却不知道从何时起,小师弟已然成了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一抹最深最深的牵挂了。 数年后,自己终是见到了小师弟:面庞粗犷,不是多么的英俊,但身材颀长,手掌修长,腰悬秋水剑,顾盼之间,洒脱飘逸,行事举止之间,大度从容------那有些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形象,犹如自己梦里般那么的美好。 可是,小师弟身边却是多了一个人:一个虽然身躯孱弱,风华气度却不流凡俗的绝代佳人,笑靥如花地陪伴在小师弟的身旁------ 那一刻,自己的心碎了。 纪傲雪,寒梅傲雪报春来------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 几年间,古尔弥每日里陪着佳人,不是同赏风花、共听雪月,就是弹琴舞剑、饮酒放歌,或者梅园踏雪、竹林漫步------小师弟也仿佛放弃了武道修行、剑道修炼一般。 “终日里就知道卿卿我我,简直是不知所谓,不务正业。”当时的自己这般想着,心下十分地懊恼,即使有时见到小师弟和纪傲雪,自己也从没给过他们好脸色。
纪傲雪离世而去,自己才知道,这个才气超人、风华绝代的女子,竟是先天虚阴脉,对此自己也是十分惋惜,对于自己曾经的无礼懊悔不已。 但更多的却是心痛-----看到小师弟在纪傲雪离世后那颓废的身影后,心里不可压抑的涌上来的那无边无际的心痛,那一刻自己多想冲上前去对小师弟说道:“别难过,师姐会一直陪着你的。”可惜没有如果。 小师弟自困于小竹峰,整个人像是放弃了一般,不再有当初剑霸天下时那一丁点的热血和豪情,不再理会江湖纷争、武林争锋。看着小师弟每天不是整修梅园,就是修整菜地,时不时还采些竹笋去山下换酒喝-----颓废的样子,自己看着是那样的心疼,却也是从那时起,自己心里清楚的知道,在小师弟心目中,那个女子是无可替代的。 虽然知道,却是难以放下,只是默默地守着、默默地看着------ 那一日,小师弟单人独剑一个酒壶,飘然下山,漂泊江湖,自己心里还止不住地怅然:自己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小师弟了----- 却没想到三年后小师弟归来,踏虚空、光芒四射、一剑破天劫,直入无上,那一幕风采绝世的画面映照心间,自己禁不住地潸然泪下。 不觉间,小师弟已是天人,自此长生久视,俯瞰万古,于这漫漫红尘中等着那一人的归来,自己或许是该放下了。 想到这里,慕雪晴原本游离的目光逐渐坚定了起来,一直以来的念想化为一个永恒不变的信念闪现在心神之中:小师弟,今生今世虽是无法与你牵手红尘,但我将永远地、远远地、默默地陪伴在你的身旁,于这漫漫红尘中等待她的归来。 “踏入无上”,慕雪晴心神中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样,至少在漫长的等待中,小师弟至少不是一个人孤独的等待。”
慕雪晴喃喃自语道,周身元气不住地流转,周围的元气不停地与之呼应,倏忽间阵阵剑气环绕,间隙中剑啸连连,元气波动愈来愈烈,良久才渐渐平静。
慕雪晴突破大宗师于天台山玄女峰,突破时,两滴眼泪潸然落下,飘散在风中。 小竹峰上,古尔弥抬眼看了看玄女峰上慕雪晴突破的情形,思感中那两滴眼泪晶莹剔透,如同两块完美无暇地白色美玉一般,禁不住叹了口气,转头继续去整修梅园:寒梅傲雪,那可是傲雪最喜欢的画面哦。 坐忘殿里,澹台明镜禁不住地摇了摇头,嘴里喃喃不断地说道:“这是何苦来哉?----何苦来哉啊-----” 左首的听风殿里,不老剑方逝水则是看着殿外的青松,轻声叹道:“多情自古空余恨,何堪红颜泪满襟。看破了也好,只是却苦了这孩子了------” 右首的观云殿里,抗天手赵无极则是有些不解地小声嘟囔道:“突破大宗师,好事啊,落个什么眼泪呢。女子啊,却真是麻烦,多愁善感的,有事没事就伤风悲秋的。”闻言,澹台明镜和方逝水同时转过头来,狠狠地盯着观云殿方向,大有赵无极再说一句就动手的气势,赵无极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瞬间紧闭嘴唇一言不发,装作没事一般看着殿外飘过的朵朵白云------- 澹台明镜和方逝水无奈地摇了摇头------ 玄女峰旁的巨石峰,是的,巨石峰,因山峰之上有一个巨大无比的山石而出名。 巨石峰上,烈焰刀厉南天站在演武台上,台下站着数十个亲传弟子,却是正在教导弟子,徐天和铁柱赫然在列。 洞察到玄女峰上那剧烈的元气波动,厉南天笑着开口道:“今日林间鸟鸣不绝,回声阵阵,原来是小师妹突破大宗师之境了。却是可喜可贺!”
言罢,接着对着众弟子又说道:
“唯能心念诚诚,方能元气共鸣,以自身有量之元气,驭使天地间摩诃无量之元气,是为大宗师。尔等素日里当锤炼心神,一念不动,心念诚诚,方能步入宗师之境,甚或是步入大宗师之境。然我辈武道修行,终究是要动手,不动手,怕你们也是不能有深刻之领悟。”说着,拎起身旁的松木刀,笑着说道:“谁先上来?”
众人一阵踌躇,实在是师傅下手沉重,虽然只是松木刀,每次却也都是皮开肉绽、筋酸骨痛,即使上了药,没个十天半月也是缓不过来的。 正犹豫间,铁柱拿起手边的松木刀走上台去,稽首说道:“弟子皮糙肉厚,些许疼痛,尚能忍受。还是弟子先来吧,望师傅手下留情。”
厉红尘长笑一声,说道:“武道中人,哪有那么多讲究。总是拳头大的有理!”
说罢,手中的松木刀化作一道刀影直劈铁柱的面门。铁柱元气运转,侧身闪过刀影,同时,胳膊上粗壮的青筋暴起,也是一刀劈向厉红尘,空间里发出松木刀沉闷的破空之声。
这一刀居然是力大势沉,极是不凡。 厉红尘嘴里轻声“咦”了一声,手腕微转,松木刀挡住了铁柱的刀势,接着手腕又是微转,手里的松木刀又从另一个方向劈向铁柱。而铁柱则还是力大势沉的一刀彪悍的劈下来。接下来,无论厉红尘如何变换出刀角度,如何变换步伐,铁柱总是力大势沉的一刀劈下来,却总是逼得厉红尘不得不回刀防守,变换刀式。 十数次后,“停”,随着厉红尘一声,刀影消散。铁柱也不由地停了下来,大汗如雨、气喘不已,双手虽是颤抖不停,却牢牢地握住手里的松木刀,眼神里依然透露出一丝倔强不屈的斗志,稳稳地站在演武台上。 厉红尘看着这个素日里笨拙的弟子,眼神中闪现出赞许之意:“不错,不错。铁柱你居然能将元气和自身的蛮力融为一体,虽是刀势尚显粗糙,但却凌厉无匹,假以时日,当能一窥武道巅峰的无边气象。这次诸峰大比中有望取得不错的名次啊。”接着,又笑容满面地接连问道:“你的正元武决突破到第十一层了?进步神速啊?这是开窍了?”
“是的,弟子数月前,在小竹峰得小师叔点化,突破到了第九层,这几个月来,弟子勤加修炼,前几日终是突破到第十一层。”
闻言,铁柱左手收起松木刀,右手挠了挠头,瓮声瓮气的答道。
台下弟子中一片哗然,低语声不断。 徐天在台下笑而不语,却是悄悄地向铁柱竖了竖大拇指。 “好,能得到你小师叔的点化,也是你的机缘。还要继续努力,争取在大比前突破到第十二层,突破先天之境。届时师傅有大赏。”厉红尘笑着说道。
“是,师傅。”铁柱高兴地大声应道。
“好了,你下去好好感悟一番。”厉红尘说罢,转头看向台下的其他弟子,说道:“下一个。”
------- 巨石峰上,修炼之声阵阵,只是其中夹杂着的“哎呦”“哎呦”之声此起彼伏,让人听到不明觉厉,而巨石峰四周,那郁郁葱葱的原木之上站立的鸟儿们,则是不屑看着这一切,继续发出自己清脆悦耳的叫声,仿佛在说:看看吧,这才是美妙的歌声------ 随着天台无上大典的日子越来越近,诸峰之间武道大比的气氛也是越来越热烈了。 日照峰上,东方旭大声地不断呵斥着众弟子------ 卧牛峰顶,金华拿着松木剑对诸弟子演练着------ 莲花峰上,众多弟子刀光闪现------- 不老峰顶,萧秋水看着众弟子修炼的身影,脸上挂着满意的神情-------- 剑峰之上,西门雪看着山下外门弟子们不断地准备着庆典,摇了摇头,又督促着门下弟子加紧修炼------ 一切的一切,忙碌而又有序,热烈而又平实。 小竹峰, 小竹楼前, 整修完梅园的古尔弥,梳洗完毕后,听着诸峰上拳脚破空之声以及时不时的刀鸣剑啸,仰头看了看天际,喃喃自语道:“六界要交汇了,不知最先来到的是怎样的风采?”
语气里充满了些许好奇和满满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