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里弥漫着浓郁的芳香。门窗紧闭，房间里光线昏暗。

李萧玉呆呆地坐在床沿上，思绪一时恍惚。等她回过神来，连忙低头检查自己的衣服。

她外面穿的那件莲青锦披风已经被脱下来，随意地放在床尾。不过，她身上的绣花翠蓝竹叶袄依然扣得严严实实，没有任何凌乱的迹象。

稍稍松了口气，李萧玉再次抬眼，对上了男人冰冷嘲讽的目光。

他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却充满了力量。

李萧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愧疚的红晕，仿佛她的邪恶想法已经暴露了。不过，她很快就想到，就算她有这样的想法，但他在宫宴上得罪她的样子，就说明他也不是一个君子。

一时的愧疚消失得无影无踪。李萧玉握紧拳头，保持着镇定，与他目光对视。“为什么我在这里？”

凌砚书似乎对她第一个问题就问这个感到惊讶，眉头微挑，语气平静：“我想见你。”

如果他想见她，她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就好像她是他养的一只宠物，随他的心意来来去去。轻快的语气让李萧玉皱起了眉头，看着坐在桌前平静的他，她想起了宫宴上的尴尬场面。这一刻，她不想再浪费口气了。她只是伸手抓住了床尾的披风，站起身来，就向门口走去。

“所以，我允许你离开了？”

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了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让李萧玉的脚步顿住了。

紧接着，男人温柔的声音又从她身后传来：“如果你再迈出一步，我不介意今晚让你成为寡妇。”

李萧玉身体一晃，脸色惨白。

她无奈地握紧了手指，僵硬了脖子，转过身来，眼神坚定地看着他。“你想要什么？”

身穿白色丝袍的皇帝，手指只是在榆木桌上轻轻敲击着。“过来。”

李萧玉还在犹豫，但当她看到他嘴角那一抹稍深的弧度时，心想：“看来阿玉已经厌倦了顾绍庭。”

他明明是在笑，但言语中蕴含的杀意却让李萧玉脊背发凉。她不敢质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在他的注视下，恋恋不舍地走到桌边，缓缓坐下。

凌砚书见她脸色苍白，听话的样子，心里却有些不高兴。相反，他感觉到一种难以形容的窒息感，胸口仿佛有一团熊熊的火焰在剧烈燃烧。

他拿起一个瓷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冰凉的酒暂时缓解了灼烧感，但当他的目光再次与她冰冷内敛的白皙脸庞相遇时，火又重新燃起。

放下酒杯，他沉声道：“倒酒。”

迎上他冰冷不友善的目光，李萧玉微微犹豫。她抿唇，端起酒壶，倒了一杯酒。

还没等她倒完，他就举起杯子喝了下去。然后，他继续盯着她，示意她再倒。

这个过程重复了三遍，四杯酒已经进入了凌砚书的胃里。

倒第五杯的时候，李萧玉手里的酒壶犹豫了。有时她希望他喝醉了，昏过去，但有时又担心他喝醉了，发疯了，她的处境会更糟。

犹豫间，酒从杯子里溢出，洒到了桌子上。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他平静地观察着她，说道：“上次还夸阿玉稳重，现在看来，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冲动，连一杯酒都洒了。”

盯着桌上那一滩半透明的酒，李萧玉的嘴唇抿紧了。她低声说道：“陛下，我真是个智力障碍者，您的用餐或许还是让别人来帮忙比较好，免得我的笨手笨脚破坏了您的享受。”

凌砚书道：“既然你承认了自己的愚蠢，那就应该吸取教训。”

李萧玉纤眉微蹙，疑惑地看着他。

凌砚书微微抬起下巴。“喝了这杯。”

李萧玉心里一紧，放在桌子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请陛下原谅，我不能喝酒……”

“阿玉，别在我面前玩这个游戏。”

他的笑声打断了她的话，抬手接起了面前漂浮的圆子，恢复了一贯的温柔。“当年你喝酒被抓的时候，还厚颜无耻地宣称自己能喝一千杯，才几年时间，现在就连酒都喝不下去了？”

说起往事，李萧玉有些心不在焉，思绪飘回了自己的青春岁月。她记得自己在后宫喝桂花酒的时候，被凌砚书抓到。她一直感到头晕，他背着她上了马车，送她回家。

那个时候，她已经很依赖他了……

现在回想起来，她的心里不禁惆怅起来。

垂下长睫毛，李萧玉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顺着她的喉咙滑落，就像冰块割破了她的喉咙，灼痛着她。她不禁皱起眉头，奇怪他为什么不叫人温酒。然后她意识到，也许酒倒进来的时候是温热的，但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凉了。

她不知道自己被抓了多久了，他一定是发疯了。

想到这里，李萧玉放下了瓷酒杯。“酒已经喝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凌砚书没有回答。他不动声色地把嘴里飘着的圆子吃完，才再次看向她。“为什么这么着急？”

“今天上巳节，阿玉陪我吃一碗浮圆子。”

见李萧玉皱着眉头，他又道：“你以前也说过，上巳节吃浮圆子，可年年团圆，你忘了吗？”

她没有忘记。

她不仅没有忘记，而且过去的事情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她清楚地记得崇安十九年的上巳节，她亲手做了一碗浮圆子。

她把馅料塞得太满了，煮的时候就溢出来了。她心里有些泄气，他却把碗吃完了，还夸她的厨艺。

做浮圆子没有技巧；馅料是由宫廷厨师准备的。她所要做的就是把它们包在面团里。于是，她挑衅地答应他：“明年上巳节，我会做更好的碗给你。”

他微笑着同意了。

然而，崇安二十年到来之前，他们已隔山隔水，相隔数里。

记忆戛然而止，李萧玉也不再争辩。按照他的吩咐，她端起面前那一碗略凉的浮圆子，慢慢地吃了起来。

芝麻馅很甜，几乎令人腻味。她麻木地吃着，心里被冰冷的甜味包围着。

她真的不想再见到凌砚书。不仅仅是因为她觉得没有必要，更是因为每次见到他，那些她极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就会不受控制地涌出。

回忆越美好，现实就越无力，只会徒增悲伤和遗憾。

当她奋力吞下最后一颗漂浮的圆子后，她的态度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惊慌和戒备。她静静地看着他，充满了一丝悲伤和平静。“皇上，酒喝完了，圆子也吃完了，您还有什么要吃的就请说吧。”

凌砚书看到她眼中那一抹脆弱的泪光，心中一瞬间生出一丝怜悯。或许，他就应该就这样放过她。

但只持续了片刻，一股强烈的不甘感再次涌上来。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这么轻易放过她？这三年，他彻夜难眠，心如火烧，而她却和别人在一起，幸福满满。

她是第一个违背誓言的人，他也手下留情，没有亲手终结她和顾绍庭。

两人都沉默了，温暖芬芳的房间里，仿佛能听见针落的声音。

最终，李萧玉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她待的时间越长，顾绍庭就会越着急。如果这个消息传到当局，或者派人去她家搜查，只会徒增麻烦。于是她将他的沉默视为默许，拂袖起身。“陛下，我先告辞了。”

前面的男人一直沉默，直到她走到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

李萧玉眼皮一跳，急忙伸手去拉门闩，却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