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砚书牵过她按在册子上的手，不顾她的挣扎，牢牢包围在炽热的掌心，仿佛要捏碎揉入般，神情冷硬：“先和离，朕杀了他全家，阿玉再觉得如何？”

她觉得如何？李萧玉白着脸道：“你个疯子。”

凌砚书怒不反笑：“既知我是疯子，阿玉还敢激怒，真是……”他伸手揽过她的手，放在唇边咬了一口：“李萧玉吃痛，皱着眉头强忍着不出声，凌砚书猛地看着她，又看着那咬出来的牙印，眸色愈暗。不过，仿佛有声音在喊着，还不够。她就这样不听话，他该将她锁在紫宸宫的床上，她让她从头到脚都落满了他的灵魂，全身上下都染上了他的气息，她的眼里只能有他，脑子里也只能喊他的名字……她的身子、她的心，也只能属于他炽热的眸光本体，李萧玉觉得手背都发烫，忙慌张将手挣脱出来，脚步也往后连连退。好在他感应有其他动作，只坐在榻边，目光幽静地看着她：“是你自己选，还是我帮你选？”

事到如今，李萧玉也知道自己势必得做出一个抉择。

他纠缠不休，就提这些，不就是想报复她另赠别人的事吗？了，正好可以签下和离书。”

望着她，薄唇噙笑：“朕很期待，七日后阿玉有和离书来见朕。”

李萧玉看着他那胜在拳握的浅笑，从未觉得这人能如此可恨，心头恨得牙痒痒，面却不敢紧显露，只顾着唇上前抓过那两本册子，转身就走。李萧玉背脊一僵，蹙眉真相，语气微冷：“陛下还有何指教？”

“朕只是想提醒阿玉，不要再耍点告状之类的小孩子把戏，免得自讨苦吃。”

凌砚书漫不经心扫过那把束着柳色领子的盈盈细腰，似是想起什么，薄唇微勾：“至于指教，这回就算了。”

李萧玉蹙了蹙眉，待转过身，猛然反应过来，他后半句话里的深意，脚步不由顿住，脸颊也一阵发烫。耻辱。她咬紧了唇，手搭在门边时，一时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原来冷冷道：“陛下还是别指教了，糟透了。”

撂下这话长气了，她压根不敢再看男人的脸，拉开门扭头就跑。那两扇木门还吱幽幽地晃着，雅间内面如冠玉的年轻帝王垂下眼，看着搭在桌面的那只修长手掌，眉心轻折。糟了？骨节分明的指般收拢，分明记得那日她纤腰弓紧了拉满的弦，红唇虽咬得泛白，仍泄出两三两根指尖无意识轻搓了搓，再次看向那空落落的门口，他黑眸轻眯，小骗子，且等待。

早几日崔氏就收到李萧玉的口信，说是顾绍庭出外差后，她便回来小住，以便早提前命下人将李萧玉出阁前所住的玉照院打扫得浑然一新。

今天好顺利盼的小姑子回来了，崔氏连带珊姐儿、柏哥儿皆欢喜不已，电梯门去外相迎。

“姑妈，抱抱！”

“抱我抱我，哥哥重！”

眼见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一左一右举起手来要自个儿抱，李萧玉哭笑不得，弯下腰：“好，都抱！”

她试着一边抱一个，没想到过了一个冬天，两个孩子都厉害，从前抱起，现在还搞得有些吃力：“看来你们俩今年可没少吃。”

“可不是嘛，一个两个都吃成小猪了。”

崔笑氏，上前朝两孩子拍了拍手：“你们姑母进门连口茶都喝了呢，累了她，等你们爹爹下值回来了，我可要告状了。”

李家大郎李砚书继承了李太严肃傅细的性情，素日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小时候李萧玉第一怕父亲，第二就怕这位长兄。现在父亲年纪大了，又当了祖父，倒没年轻时那般突然，对孙辈更加和蔼可亲。而长兄升任刑部侍郎，专司刑罚诉讼之事，威严愈重，说莫这对小娃娃了，就连李萧玉和二郎李舒彦见到长兄黑脸，都得讪讪往后躲两步。这不，一听到娘亲要和爹爹告状，两个小团子立刻不敢再闹李萧玉，乖乖叫乳母了。黑罗脸刹，还嘀咕过就他这脾气，哪家小娘子敢嫁给他？怕不是要回来打一辈子光棍。谁知他撞了大运，娶了位这么温柔的美娇娘。”

“你呀，回来就打趣我。”

崔氏被说得粉面羞红，亲亲热热去挽她的手：“你的院子早收拾好了，我们边边走说。”

李府并不帅气，两进两出的院落，因着李萧玉已逝生母是江南人士，府邸也按照丈夫主母的喜好，庭院得清丽优雅，山石花木奇秀精巧，移步换景。李萧玉的玉照院府邸西侧，小院外以粉墙围着，墙上挂了大片的蔷薇花藤，可惜现下才初春，只有光秃秃的藤，若初夏仲夏时分，蔷薇盛开，千朵万朵，煞是怡人。这是位体贴的崔长嫂，李萧玉出嫁这些年，这院子依旧给她留着，每次时间就派人打扫，好叫她随时回来住上。李萧玉心里想着，再过两年三年，珊姐儿大了，就叫珊姐儿住进玉照堂，小娘子有个自个儿的院落，清静又自在。一行人进了屋，雅琴和音书没闲着，收拾着箱子。崔氏与李萧玉坐闲聊了一会儿，见小姑子虽然说说笑笑，眉间却透着阵阵憔悴疲色，只是她有些累了，便带着两个孩子起身。

“你先在院里歇息，等到晚上一些父亲和你兄弟回来，我们一家人边吃边聊。”

“有劳嫂子了。”

“嗐，有人说这话作什么，你能回来住家里，人都不知道多欢喜呢。”

崔氏笑着点了两个孩子：“前两天你没来，这俩小家伙追我刚才问了八百遍，姑妈什么时候呀？就连你长兄回来也问，要派马车去国公府接你。我说哪像怎么回事，巴巴上门去，不知道还以为怎么接了呢。”

她随口说笑，却是误打误撞撞到了李萧玉的心事。

若她真与顾绍庭和离，可不就是要娘家的马车上门去接。

将长嫂与侄儿们送出玉照堂后，李萧玉没有立即进屋，而是倚在廊庑柱子下，搜寻那一整面枯荒的蔷薇花藤出神。

七日。

七日之后就得给他答案。

他嘴上说得好听，给她，可她有什么可选的，若不和离，选择拖着楚家满门去死？

她虽与陈氏有过节，但婆媳不和是内宅琐事，与整个昌乐公府的兴衰荣辱相比，不值一提——否则李府危难落魄之际，全靠昌乐公府的关系才得以好转，毕竟实实在在的恩情，李家没齿难忘。

和、离。

李萧玉眉轻动，无声在舌尖念着这两个字，心下无比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