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在温寒下巴上的手力气奇大，四目相对，他记忆中那双好看的眼睛，此刻隔在半张面具之后，宛如骇人的深渊，泛着妖异的颜色，一同它的主人身上散不去的阴郁之气。温寒颤了颤嘴唇，被关在这里数月，该骂的都骂过，该说的都说过，可他始终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总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软趴趴使不上力，到现在竟是连脾气都发不起来了。“你答应过，不对清溪动手，所有人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何必纠着她不放？”
“呦，带了六年孩子，都带出感情来啦。”
这话有些阴阳怪调，阎君笑容阴冷，手上发力，又喃喃兀自重复着什么，温寒被他捏的颔骨生疼，咬牙细听了半天才听出他在说什么。“六年，六年，六年……”如同着了魔一般反复着，戾气陡然而生。温寒心叫不好，顾不上疼，大声喊道：“林晏！看我，我在这儿！”
走火入魔之相，林晏心性似乎极度不稳，易被在乎的东西所牵扯，上一次在他面前这样，是他骗林晏自己已经成亲的时候，当时没来得及制止，惹出那样的癫狂之态……温寒有些后怕，以林晏现在的身份，欲杀之而后快者应当不在少数，这种事若为人所知，他不敢去想结局如何。这几年里，林晏是不是也发过狂，他不在的时候，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听到温寒的声音，阎君眸中透出些清明，缓缓回神，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手，道：“你好生待着，如果实在闷得无聊，我有几样无意得的新奇玩意儿，晚些给你拿来。”
说是无意，实则是特地寻来的，他停了停，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木清溪身边有人保护，应当很安全。”
“谁啊？唉唉唉，你别多想，清溪是我徒弟，我问问徒弟安危是应该的……”阎君瞥了他一眼，道：“魏行，你见过的。”
陆识的徒弟？温寒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恍然大悟道：“是那个和玉雕似的小孩儿吧，先前见他底子好，我还教了他两手来着，”温寒嘿嘿笑了两声，得意道，“这么算起来，我还是他半个师傅嘞，啊，不过那小子一见面就行礼，嘶，正经得就差三跪九叩了，拜得老子牙疼，也不知道这几年怎么样了，要还那么正经，不得和清溪打起来。”
殊不知，他的小徒弟一见面就拜倒在人家的美色之下了。许是想起了当年的情状，阎君目光柔和了不少，道：“好多了。”
被谢如故、孟铮俩人合伙“摧残”了这么多年，菩萨都能逼得跳墙。见他平和了不少，温寒才小心地试探道：“林晏，你跟我说实话，这些年你到底练了什么功法？”
这话他问过许多遍，每次都换了一个闭口不谈，林晏身上的气息太过邪门，他没办法不往歪门邪道上想。年少起就四处混迹，惹是生非，温寒见过修习邪功的人，无一例外，皆是损身损心。屋中熏热憋气，他穿着两层单衣都觉得热燥，林晏却披着厚厚的大氅……他实在没办法不怀疑。阎君不言，起身欲走，温寒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双脚一蹬，连人带椅朝前扑去，被阎君眼疾手快地拽着椅背扯了回来，见他又要走，温寒嚷嚷起来：“你走了我就再摔，要么就给我松绑，我说林晏，你怕什么，有什么事都藏着掖着半句实话也不肯说，你说出来，大不了老子和你一起扛！”
阎君无声地吸了一口气，淡淡道：“随你。”
还有，你没必要同我一起。这条不归路，他一个人就够了。“欸，林晏！林晏！你这个混蛋，别走啊，先把老子松开啊！老子饿了，要吃饭！”
夜阑头抵在门旁，用手堵住耳朵一副受尽折磨的样子，这人太能闹了，多亏忘香楼设计精巧，声音只在这一层间回荡，传不到别处，不过，两个人在里边干什么呢？他现在能不能进去，进去万一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会不会被杀人灭口？正胡思乱想间，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阎君走出来，见他正捂着耳朵面壁，道：“何事？”
“师父，”夜阑忙站好，调整了一下有些错位的面部表情，道，“已经查到了，妙音公子等人入城确与青龙有关。”
“萧祯？不，不是他。”
阎君只一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单指向青龙吗？”
夜阑回道：“是。除了青龙找到的这些江湖人士，其他几宗剑派，您都是清楚的。不过……他们的目的的确在四象令。判官已经将真朱雀归主，剩下的是否还需要黄泉动手？”
阎君道：“不必，仔细盯着便是。”
“是。”
夜阑领命，脚却钉在地上不动了，阎君奇怪，问道：“还有事吗？”
“屋里那位，”夜阑组织了一下语言，委婉道，“师父还是关紧些，免得被人发现。”
屋中还在传出温寒不满的吼叫声，只不过似乎喊累了，比刚刚气势弱了不少。阎君略有些头疼，叹道：“密室更适合这祸害。我自有处置，你去吧。”
温寒嚎了半天，愣是无人搭理，不觉气歇，清清嗓子欲继续自己的扰民行径，就见阎君走了进来，温寒眼前一亮，挣扎道：“林晏林晏，帮我解开吧，这破绳子勒得肉疼。”
“皮糙肉厚的，无碍。”
话虽这么说，阎君还是上前将绳子替他解开，温寒一下子跳起，正要活动活动自己僵硬发疼的筋骨，就被点了穴，“你你你，你这是干……”话还没说完，哑穴又被封上，温寒只能不断甩眼色以示不满。阎君仔细用绳子将他双手捆到身前，道：“带你回密室。”
似乎是感受到了温寒乱飞的眼神，阎君抬头看向他，“怎么，不高兴？”
温寒忙不迭地点头，呜呜了两声，就听对方掷地有声地下了结论：“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