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台手术在晚上的六点。经历完那场闹剧，苏莫奈完美的浪费了本就所剩不多的饱肚时间。瞄了眼墙上的挂钟，苏莫奈在柜子里随手抓了个小面包，边吃边走，屁股都没挨过休息室的椅子，就又回到了顾南笙身边。顾南笙的本事苏莫奈是知道的，不过这是她第一次申请手术观摩，毕竟，百闻不如一见，网上传的再厉害，都不如现场亲眼看上一看。尤其是唐思楠……手术中的唐思楠，认真、稳重、得心应手的样子，应该会帅的没边吧。……手术开始前，苏莫奈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是两个几乎封神一样的存在，可两场手术下来，让人震惊的程度已经没有语言可以形容。顾南笙也好，唐思楠也罢，天才不是白叫的啊！那麻利、熟练的程度，这得多少经验积累才能做到这种程度！苏莫奈简直想原地献上膝盖。就这两场手术的观摩，苏莫奈学到的东西那是满满当当。期间，顾南笙还有意照顾她，为了让她明白，一边持刀一边跟她讲解。隔着块大玻璃，也难为他在那自言自语了几个小时。苏莫奈也算是没辜负他，该记的都记了，不该记的，也记得七七八八。就比如，唐思楠持刀时候的侧颜之类的……两场手术结束，已经到了晚上的十点。苏莫奈明明什么都没干，就伸长了个脖子光看着，从观摩室里出来的那一刻，却只觉得疲惫不堪。或许，用脑过度，也是一种超额的辛苦。顾南笙已经累的走路都够呛，也没了兴趣再打趣苏莫奈。苏莫奈的兴趣，自然也不在他身上。翘首以盼盼来了唐思楠，苏莫奈原本快无神的眸子里，瞬间亮起了精光。“唐主任，你好厉害。”

她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兴冲冲的跑过去，唐思楠却只是淡然的瞄了她一眼，理了理衣服，一言不发的从她身边走过，就好像，他们本该如此。唐思楠的疏离和冷漠，远比之前更严重，大抵是有疲惫的加持，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半点温度都没有。笑意僵在嘴角，苏莫奈缓缓停下步子回头，一眨不眨的看着唐思楠逐渐远去的背影，喉咙莫名一涩。“你这丫头。”

顾南笙一手搭在她肩上，戳了戳她胯下来的小脸：“我才是你的带教老师，你怎么也不夸夸我厉害？”

“顾主任，也厉害。”

苏莫奈勉强的扬起笑脸，喉间的酸涩却始终挥之不去。凝着她数秒，顾南笙又戳了戳她的小脸蛋，嫌弃道：“丑死了。”

苏莫奈的笑意再次僵住，连带着人也彻底蔫吧了。“顾主任，你也丑死了。”

顾南笙：“……”“顾主任你快回去吧。”

苏莫奈推了推顾南笙，小声安慰：“你睡一觉就不丑了，快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我要值夜班。”

说着，就自顾自地往前头走，头都不带回一下的。顾南笙倚着墙壁环胸而站，目送苏莫奈走远，疲惫的眸子微微敛起，缓和半晌再睁开，便恢复了以往的清明。摇着头叹气，顾主任兴致缺缺：“这两个人，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苏莫奈插着兜一路心不在焉，晃到护士站边上，台子后的小护士抬头看见是她，忙将人叫住。“苏医生，有人找你。”

“找我？”

收回思绪，苏莫奈顿住脚步皱了皱眉：“几号床的病人家属？我待会儿去看看。”

小护士摇了摇头：“不是病人家属。是个来探病的。”

苏莫奈面上一愣，有些呆：“来探病的？”

小护士点了点头：“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晚上七点多来的，看完病人就说要找你，我说你在手术观摩室观摩手术，他就说他等你，后来我看他等了挺久也没走，问他什么事儿他又不说，我就准备去喊你，结果他却不让，这会儿还在那边走廊的椅子上坐着呢，你赶紧去看看吧。”

“行，谢谢了。”

朝小护士道了谢后来到拐角处，苏莫奈攥紧衣角，轻舔薄唇，眉梢不觉皱的更深。她隐隐猜得到来人，不想见，却又不想不见。走廊上的灯早在九点就熄了，暗色的一片，候诊椅上，那个环胸而坐的深色侧影却格外瞩目。听见脚步声，男人打瞌睡的眸子瞬间清醒，忙不迭侧首。看见苏莫奈，眸中又是一喜。“奈奈，你来啦。”

男人的眸子浑浊，一片漆黑中，隐隐透着疲乏，面对苏莫奈时，又是一片复杂。或喜、或忧、或犹豫、或心虚，末了，又好像哪般都不合适。苏莫奈走近几步，在距男人五步开外的地方停下，神情漠然，眸子中的情绪隐在暗处，意味不明：“你来干什么？”

男人站起身来，一身昂贵的西装显得他成熟又稳重。面对苏莫奈，他却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有个朋友在你们医院住院，我来看看他，你也一个星期没回家，爸顺道还想来看看你。”

“看我干嘛？”

苏莫奈瘪了瘪嘴，小手插在兜里，就着他身边的空位坐下：“我能吃能喝能睡的，反正比那两个让你心心念念的女人过得好。”

“奈奈。”

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宠了半辈子的宝贝女儿，苏明哲只觉无可奈何：“奈奈，我们都别激进，你和爸爸好好聊一聊好不好？”

“有什么好聊的？我不想聊不相干的人，更不想让不相干的人破坏我任何时刻的心情。”

苏莫奈淡然的望着眼前黑暗的角落，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好像轻飘飘的，风一吹就要散。她的眼中毫无情绪的波动，暗色的眸光几乎要与周边的暗融为一体。距离上一次见苏莫奈这样，还是五年前唐思楠离开的时候，苏明哲心下颤然，却还是咬咬牙攥紧了拳头，在她身边坐下。“奈奈，爸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可是爸也老了，不想一个人了，你阿姨和你妹妹在外边这么多年，她们过的并不轻松，爸爸只是想补偿她们……”“可别。”

苏莫奈举起手打断苏明哲的话，眼底所剩无几的光也随之消失殆尽。“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我妈，你要道歉也是跟她。另外，我再重申一遍，我没有什么来历不明，破坏别人家庭的阿姨，更没有从小三肚子里蹦出来的妹妹，你要娶谁那是你的自由，我又限制不了你，反正，那个家里，有她们没我，有我没她们。”

“奈奈。”

“好了，我待会儿还有事，没空招待你，你也早点回吧。”

站起身来径直打断苏明哲的话，苏莫奈脸上自始至终保持着淡漠的情绪，平静的眸底，除却彻底黯淡的光线，再无其他。苏明哲立在原地，有些颓然。走了几步没听见动静，苏莫奈又回头看他：“不走吗？趁着现在有空，我还能送送你。”

“奈奈。”

苏明哲轻轻叫住女儿，眉眼间满是疲惫：“其实当年的事情都是我的错，你阿姨她……”“再说我连送都不送了哦。”

苏莫奈的原则很明确，她和那两个女人，苏明哲只能选一个。这和让不让自己的父亲续弦没有任何关系，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不是不想让父亲续弦，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小三继位。深知自家女儿的脾气秉性，苏明哲只好讪讪的止住话题，免得惹毛了苏莫奈，又躲他个十天半个月的见不着面。一路送苏明哲下了电梯，苏莫奈便不再远送。站在原地目送他出了大堂后，苏莫奈长长的呼了口气，失神的眸子黯然无光。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呼之欲出的温热，苏莫奈低垂着脑袋走到靠墙的椅子上坐下，小手轻轻拽着衣角，努力隐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