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遮光，本就黑暗，再加上是晚上，那更是不容易看清。白给刚要开门，就被一个软乎乎的东西绊了一脚。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

原来是一个人睡倒在门口。被白给踢到以后，连忙站起身来道歉，不住的作揖。

“啊，没事没事，这大晚上的，怎的睡在外面，待我进去点灯。”

白七爷道。

说着白给跟白七爷开始拆门板，开了门，把门外的人往里引。白七爷点上油灯，把来人引进后院的椅子上，让他稍坐片刻。来人又是不住道歉，又是不住感谢。白七爷让他不用客气，然后二人就忙活开了，把外头的锅碗瓢盆往里运。这贼溜长的后院，俩人一会跑过来，一会又消失在夜色中。来人看的一愣一愣的，心说这是要从一个巷子运到另一个巷子吗？俩人一会搬桌子，一会提桶，一会又抬锅。来人一闻，嚯，这味道。心道难道这家是收夜香的吗？但这夜香收的是不是太早了一点？这会天还没亮呢，这会要是收了恭桶，人家后半夜拉哪啊。难道说这城里出恭量太大，半夜就开始收了？而且这用铁锅收夜香……唉，算了算了，不想了，脑子里有画面了……想到这，来人也就不再瞎琢磨了，就在一旁静静的坐着，看着俩人一会出现一会消失。

俩人忙活半天，把东西搬进来，洗干净，理顺了，摆放好。

“不好意思，怠慢小哥了。请问小哥来小店有什么需要啊？”

白七爷在来人的旁边坐下。

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长脸，浓眉大眼，个头不高，头发盘的有些散乱。衣服破旧，满是补丁，还沾着不少泥灰，一看就是乡下来的人。

“需要？啊，我，我初次进城，跑了一整天，一时太累，又无处投宿，就想着在巷子里凑合一夜，明日再做想法的。”

来人道。

“啊？！你不是来买纸钱符箓的？”

白给一惊道，他和白七爷还以为这人是来东西的，非要买了店里的东西才做。所以才睡在门口，等着开门。

“纸钱符箓？啊，不是不是，我是来请道爷高僧回去驱鬼的。”

来人诧异道。

“那不一样吗！本店白事一条龙，驱鬼、符箓、纸钱应有尽有！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白给道。

“啊？是吗？”

来人显然觉得有点不太相信。

“放心说。本店白日飞升，渡人往生，也驱鬼降魔。”

白七爷道。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我叫牛皮，家住城西鸡鹅乡牛马村。我们村子最近闹鬼，所以就想着来城里请先生去驱鬼。我进城以后，城里的和尚、道士、神汉、巫婆真是多，随处都能看见。”

“那你问了吗？”

白七爷道。

“问了。”

“怎么说？”

“他们让我滚。”

“这么直接？”

“嗯呐，因为他们的价格太贵了，根本不是我们乡下人负担得起的。”

牛皮道。

“那是当然。现下正是疫病横行，在城里随便坑蒙拐骗，一天下来总是能骗个几两银子的。去你那里少则一天，多则两天，怎么也得收你十几二十两银子吧。”

白七爷慢声道。

“是的，他们说单独服务要二十两，后来被我还价还到十两，我又说九两不行吗？他们说少一个子都别想我屁股动移动一下位置，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唉。”

牛皮叹了口气。

白给和白七爷俩人对了个眼神，心生一笑。心道，九两？大买卖上门啊。

“世风日下，连和尚道士都出来坑蒙拐骗了，还有什么道心可言。不过我们小店就不这样了。以救苦救难，驱鬼渡人为重，苍天不死，道心自在。一心悬壶济世，解救苍生。请问小哥是想花九两银子驱鬼吗？”

白七爷一副慈眉善目的问道。

“九两？什么九两，我只有半吊。”

牛皮道。

“啊？！！”

白七爷和白给差点就从椅子上蹦起来。半吊钱！之前贾三让白七爷和白给驱鬼给的定钱就是半吊钱，还欠半吊钱的尾款没给。好家伙，这位也是半吊。

“弟台，我想请教，你揣着半吊钱，你是怎么好意思问人家九两行不行的？！”

白给道。

“啊？哦，可能是乡里人的淳朴和天真吧……”牛皮还有点不好意思道。

这话差点没把白给气死。淳朴和天真？你这是厚颜无耻吧。你真是不知道街面上这些人都是些什么鸟。要说念咒不行，骂起人来那比道爷念咒还快。嘴皮子上下翻飞，骂你都不带重样的。你身上揣着半吊钱，问人家九两银子接不接，人家说接，你掏出半吊钱，人家先送你几个开场大逼兜子，然后满嘴芬芳劈头盖脸给你从街头骂到巷口，再从巷口骂到村头。

“我想着先给个定钱，然后等完事以后再慢慢还吗。反正都已经背了一堆债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牛皮似是无奈道。

“嚯，你这思想很危险啊！”

白给心说现在人怎么都这样啊，都想着不给钱让人给你把事办了，那人家办事的人也是要吃饭的呀。

“其实吧，我从乡下来，进了城才知道东西这么贵。但是这疫病，家里有人病倒了要治。没钱就得去借，这借了就还不上。现在是人没了，贾府来要债，田地也没了，这钱就更没了……”牛皮怅然道。

“啥？贾府要债？你们跟贾府借的钱？”

白给问道。

“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是。我们是需要钱，但也没有想着要跟他借钱。”

牛皮道。

“啥啥啥意思？你这说的我们完全不明白。”

白给和白七爷道。

“是这样的。现在不是各处都在闹疫病吗，贾府就来人下乡四处转悠，说是为了帮助乡民村民解决生病问题，可以不计利息的借钱给我们。但是有好人肯定就有坏人，不是不相信我们，是为了防止万一有些人刻意赖账。所以必须要拿房契地契做抵押。不然不让借。结果这才几天啊？半拉月不到，就去催债了。别说治病了，这药还没喝下去呢，就得给他吐出来，哪可能啊。”

“好家伙，这贾府要钱的速度可够快啊，给钱倒是不见有这速度。这窜稀也来不及给啊。”

白给道。

“谁说不是呢。关键还死了人，吴老汉是死不瞑目，所以这天天晚上出来作乱，我们村里已经失踪了好几个人了。”

“死不瞑目，夜鬼捉人？”

白七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