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万壑大手一召,闪烁神光的大山重新落入他背后的虚空中,崩碎的江河恢复原貌环绕其身,这二者形态收敛,但却尽放无匹威势,压向蒲残生。蒲残生瘦若干柴,却有冲天气势,以无形之势对抗山河大势,他的双目变为晶黄色,吐露青金色的光芒,妖异无比。“蒲残生,你可是越来越不像人了。”
钟万壑颇有些惊异地说道。蒲残生冷笑,用干涩的嗓音说道:“人族无大道,这便是我的道。”
“荒谬!”
钟万壑大喝,手中黄光闪耀,像是托着一座小型神山冲向蒲残生。大河滔滔,在钟万壑脚下铺展开来,他踏浪而行,大河之力灌入他的体内,使得手中神山更加光芒璀璨。蒲残生严阵以待,双拳之上缠绕着青色锁链,青金色的光芒给它们平添了一种厚重坚硬之感,他眼中的光芒更加炽盛了起来。“轰!”
小型神山与锁链双拳相撞在一起,二者同时炸碎,黄色与青金色两种光芒如同碎屑般迸溅,将此片虚空都是割裂出无数细密的裂纹。与此同时,钟万壑脚下的大河倒卷而起,将此次碰撞所产生的余波尽数吸收,没有波及到其它地方。钟万壑似乎并不想与对方硬拼,一触即走,头顶神山,身环江河,向高空飞去。“蒲残生,来天上一战,你若能胜我,可自由离去,若败,就老老实实回到封禁区,一生都不得再出来。”
钟万壑没有选择高声呼喊,而是传音于对方。蒲残生闻声冷然一笑,同样传音道:“久未出世,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说罢,他冲天而起。下方,其余八位枭首见状并未露出担忧之色,反而嘴角含笑,纵然蒲残生被封禁多年,身体被五损气消磨的有些破败,却也不是钟万壑能够轻易打败的,他们只消应付那些翦灭黑甲便可。高天之上,云雾重重,所有人都看不真切其中发生了什么,只隐隐看到,一座神光璀璨的巨大高山在云雾中飞行,一条奔涌不息的江河在天际流动。蓦然间,两只闪烁青金色光彩的拳头在云雾中出现,它们像两颗陨石划过虚空,将神山砸碎,将江河崩解。宝阙楼外,所有人都仰望天空,感受着高天上如两尊天神在战斗的恐怖波动,神情惊恐,他们从不知道奴区之中竟然封禁着一位如此恐怖的人物,能与城守大人争锋。隐没在人群中的少年亦是如此,只不过他此时没有心思感叹人力如天,就在刚刚有人传讯到宝阙楼,言称奴区已经坍塌大半,死了无数的人,现在那里几乎都被鲜血淹没了。他心头发紧,那位照顾了他数年的老人尚还在奴区之中,不知有没有遭到不幸,他在出区之前,还曾说以后要换他来照顾老人,没想到世事多变故,出了区,他才知道自己之前所幻想的是多么的天真,他的命能不能活过今天还说不定。少年抬头望天,出区之时阳光明媚刺眼,而现在光线暗淡了许多,他对时间没有概念,说不出时辰上的差异,只能以明暗来判断,他知道天很快就要黑了。他悄悄瞥向一边,看到钟意站在人群中垫着脚尖向天上看着,脸上满是紧张与焦虑不安的神色,似乎根本没注意自己这边,少年慢慢挪动身子,向人群边缘靠近,他心中暗道,无论生死自己都要见老人一面。天色渐晚,他又一身漆黑大袍,而人群又被天上的战斗所吸引,他顺利地离开了人群,但他亦是不敢动作幅度极大地奔跑,他紧贴着街道边的房屋墙壁缓缓前行,他来时是蒙着眼睛的,所以根本不认识路,不过他的听力异于常人,路过的声响他都能牢牢记住,通过那些响动来判断曾经走过的路对他来说却也不难。“不对,我记得这里有流水声……”少年暗想之下,顿时有些愣住了,奴区激烈的战斗,完全波及到了全城,原本应该照常出现的事物,现在都几乎消失了。最重要的是,地面被强大的力量震裂,如同是发生了大地震,道路走向也被改变,而且此时街道上难民极多,哭喊声、叫骂声杂乱一片,严重影响了他听觉上的判断,很快他便陷入了迷茫之中。“臭小子,你撞我作甚。”
少年茫然地行走,不小心之下撞到一名男子的后背,那名男子也许是因为忽经大难心中恐慌,极端情绪之下,变得有些暴躁,在少年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是一把推在了他的肩膀上。一股大力传来,他本就身体孱弱,经历过血斗,又奔走了极远的路程,早已体力不支,一下便被推倒在地,罩在脸上的兜帽因为仰躺摔倒时的惯性,从他的头上脱落,将他的容貌露了出来。右脸上巨大的赤红色肉瘤,上面生长着一颗颗宛如麦粒般的黑色疙瘩,将他的整张右脸都坠的变形,这肉瘤一直延伸到他的前胸,仿佛还在轻轻地跳动着,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极为恶心恐怖。“鬼……鬼……妖怪……妖怪啊……”男子见状语无伦次地大叫了起来,神情极为惊恐。更多的人被男子的叫喊声吸引过来,当他们看到少年的容貌时,都被吓得惊叫不已,纷纷喊他的是妖怪、异族,言语之中尽是惊慌与害怕所带来的嫌弃和愤怒。“就是因为他们这些异族,才给我们玉羊城带来这么大的灾难,害得我们连家都没了。”
“不错,之前我分明看到是一个异族在攻打我们玉羊城。”
“异族该死。”
“打死异族……”少年茫然无措地看着众人,他向逃离这里,却怎么都跑不出人群的包围圈,“我……我是人……人族……”“呸,你长成这样,也配是人族?”
“就是,就算是人族的外形,也不知是哪个丑陋异族混交出来的杂种。”
“打死他……”这时有不少都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各种武器,没有武器的人,也在路边捡了几块断砖瓦砾,准备惩恶扬善。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一瞬间,棍棒交击,砖瓦飞扬,纷纷落在了少年羸弱不堪的身体上,他无法逃离,他将兜帽重新罩在自己的头上,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在某一瞬间,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因为他心中的不解与迷茫更甚私刑加身,众人见他不做反抗,顿时打砸的更凶狠了。少年双手抱头,他的双眼没有闭上,而是怔怔地看着天空,高天上的战斗似乎已经在极短的时间内结束,地上的凡人不知道结果如何,只是那里恢复了平静。流云高卷,在蓝紫色的夜空中涌动,那一颗两颗逐渐亮起的星辰,闪烁银色的光辉,似乎在冲他眨眼,又像是在冰冷地看着世间所发生的一切,它们高高在上,地上的凡人威胁不到它们。“啪!”
一声脆响在人群中炸开,火星如萤火虫一般四散飞开,惹得人群在惊呼中纷纷向后逃走,看清来人是谁后,都噤若寒蝉地呆立在一旁,火星落在少年身上,一股灼热传来,但他已动弹不得,扑不灭火星。“都给我滚开。”
熟悉的娇斥声传入耳中,少年心中不知该喜该悲。“狗东西,竟敢私自逃走,你害我输了血斗,输掉火绒兽,更是让我落了面子,我要狠狠地惩罚你。”
钟意手持炽焰鞭,俏脸含煞地出现在少年身旁,身后是她的仆人以及护卫队,唯独缺少了火绒兽。钟意挥了挥手,吩咐道:“把这个狗东西带回府中,扔进地牢里,本小姐要好好折磨折磨他。”
那谄媚仆人闻言,连忙吆喝道:“听到没有,这个狗东西害大小姐损失惨重,快快把他抓起来,带回府中好让大小姐出出气。”
护卫队中走出两人将少年从地上架了起来,就这么得让他脚尖着地拖着离开,而那些嚷嚷着要打死他的众人,亦是纷纷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一路上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住房与商铺等等都破败不堪,即便重建亦需要极大的人力物力,这期间还有难民的衣食住行需要解决,是个不小的难题,不过这一切都与少年无关,他已是被扔进了城守府地牢之中。城守府的地牢并不像奴区一般阴暗潮湿,里面点着一些油灯,昏黄灯光总归是有些光亮,牢房之中放着一些铺地用的干草,不至于让人睡在光洁冰冷的地面上,对于少年来说,这里的环境比之奴区竟然要好上许多倍。自从进了府,钟意便消失了,想来应该是去探寻自己的父亲有没有受伤,而护卫队将他扔进地牢也离开了,唯有那名仆人在离去之前,给少年留下了阴毒的眼神以及森寒的笑容。少年趴在干草堆上,不知过了多久被毒打到麻木的身子,逐渐开始有了反应,浑身各处隐隐传来痛感,这让少年心中猛然发紧,他小心翼翼地去感知那些疼痛,生怕它们突然发难,让自己措手不及。随着时间的推移,痛感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尖锐,他感觉那些被打的地方有无数的小人在弹跳,更像是有许许多多的小火球隐藏在自己的皮肤下面,炽热难耐,紧接着,那些疼痛变化了,就像无数把铁锤在疯狂地砸着自己的骨头,将它们全部敲断,无数把小刀在割裂自己的皮肤。少年觉得自己的血肉骨骼都在被生生剥离,他浑身轻轻颤抖着,双目瞪大,嘴巴中口水不住地向外流淌,喉咙之中无意识地发出“咯咯”地痛苦声响。他太痛了,痛到无法动弹,痛到连声音都无法发出,但他的意识还清醒着,仿佛是要让他完整地经历和记得今天的痛苦。地牢墙壁的最上方,有着一扇不大的气口,与外界的地面相连接,即便如此,也能让少年透过气口看到外面的一线天空。月光温柔似水,又清冷如霜,从气口淌了进来,落在了少年的身上,它好像带进来了一丝生气与安慰,它从头到脚地抚慰过少年的全身,让他稍稍安稳一些地睡去。“咣当!”
巨大的响声将少年惊醒,牢门被撞开,一道身影踉跄地走了进来,顿时让牢房里充满刺鼻的酒臭气味。“狗东西,你犯了那么大的罪过,还想安稳地睡觉……嗝……,让老子来给你清醒清醒……”少年认识来人,正是那个为钟意鞍前马后极尽谄媚之事的仆人,他舌头打结,一步三晃地向少年走去,口中还咒骂着,“狗东西,你娘的,你知不知道你犯了多大的罪过吗……,将小姐的火绒兽输了,这……不打紧……,不过,火绒兽没了,老……老子的美差事也……也就没了……”“知道照顾火绒兽是多好的差事吗,啊?小姐每月花在它身上的金钱不计其数,能买上几万个像你……不不不……是像我这样的人啊,我只要……嘿嘿……手缝宽一些……再宽一些……就能一辈子衣食无忧……”“都怪你,该死的狗东西,你让我没了这个差事,我……我恨你……,我要……打断你的腿……,顺便……顺便给大小姐出出气……”仆人来到少年身边,弯腰伸手就要抓住少年的衣服,可能是因为心情郁闷,多喝了几杯,眼花手晃,一把就拽住了少年头上的兜帽,向上猛地一拉,直接是将兜帽撕了下来,而这时少年的面庞正好对着他。昏暗灯光下,那张丑陋恐怖的脸暴露无遗,烛火摇曳,灯影晃动,少年因剧痛而变得惨白的脸庞,赤红如血的肉瘤,对比鲜明,犹如夜叉。“啊!”
仆人被吓得嚎叫一声,冷汗如瀑般打湿他的衣衫,顿时让他的酒醒了大半,他哆哆嗦嗦地指着少年,口齿不清地说道:“你……你……你是人是鬼……”“我,我是人……”少年艰难地回答,声如蚊呐。仆人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听了少年的话,心中不禁镇静了不少,他借着暗淡的灯火看到少年明亮的双眼,下意识地以为那双眼中的光彩是对他刚才失态的嘲弄,立时便怒火冲脑。“该死的狗东西,原来你长的这么丑,难怪整天都披着个黑袍子,你这副样子连我都吓了一跳,若是让小姐看到岂不是污了她的眼睛……”仆人说着,嘴角泛起一抹残忍的冷笑,他从袖中掏出一把寒光四溢的匕首,这把匕首是他早就准备好用来惩治这个让他失去美差的人的,现在看来似乎准备的恰到好处。仆人拎着匕首一步步向少年逼来,眼睛一直盯着少年脸上还在微微跳动的赤色肉瘤,眼神狠辣无比,少年见状已然明了对方要做什么,双眼惊惧地看着仆人,口中喃喃地喊着“不要不要……”仆人蹲下身子,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少年的脖颈,将之死死地摁在地上,另一只手攥着匕首对准赤色肉瘤便是狠狠地切了过去。“呲!”
锋刃划过赤色肉瘤,浓稠的鲜血登时向四周喷发,溅了仆人一身,这让他的神情变得更加疯狂与狰狞,他将匕首贴着肉瘤与少年脸颊相连的位置,如同切瓜一般,将二者瞬间分离,血流如注,将少年身下的干草全部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