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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凡间一度的上元节,此时南方小镇的正街上挂着花灯,有摆着灯谜摊贩,有舞狮杂耍的伙计,还有漂泊在湖中央的船舶上坐着簪花的女子,也举着蒲扇半掩着姣好的面容,眉眼弯弯,如细柳般轻盈的身段与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夺人眼球。
玄轻着一袭星黎色的长裙与素白的短儒,垂髻别着一支坠红樱珠子的银簪。她走到湖边,从商贩手中买来一盏荷灯,点燃后放进湖中,双手合十。 距离开狐狸洞也有了几十年的光阴,如今她回不去狐狸洞,那边传来消息,阿娘在她离开后便不知去了哪儿,如今玄狐族也对她下达了通缉令,她只能寻人替自己打听阿娘的消息,当下也想盼阿娘一切安康。湖中那些带着期盼的荷灯一盏一盏漂下,汇聚后煞是好看。 等到喧闹嘈杂后,夜便渐渐深了,人散去,打更的拿着锣鼓走过,玄轻倚在湖边樟树之上,抬头便看见漫天繁星,白天的烟火气息热闹,夜里这明月繁星像浸了清水的夜明珠,也是一大瑰宝。 突然旁边传来声响,她转头瞧见一位身着锦绣袍子的男子摇摇晃晃地走在大街上,一手抱着酒壶,嘴中喃喃自语,见那神情、涣散的眼神、驼红的脸与虚无缥缈的步子,只怕是醉得不清。 走到阶梯处,他停下来,半仰着脑袋,或许是这里看圆月更清晰,亦或是瞧见湖中水波荡漾,他踉踉跄跄地走下台阶,朝着湖边走去,在湖前站定后,将手中的酒坛摔碎,指着湖中圆月的倒影,哀伤着喃喃:“碧海连连,试问取、冰轮为谁圆缺?吹到一片秋香,清…..清…..” 仿佛一阵风刮向芦苇,他的身子摇晃不定,就在玄轻担心他是否会一头栽进湖中时,他却突然面容扭曲,痛苦地捂着胸口,干咳几声,突然跪倒在地,瞬息的功夫,“哇啦”一声,吐出一口黑血,随即失去意识,身子往地上栽去。 玄轻走到他身旁蹲下,拨开遮去他半面的青丝,瞧着那一脸颓弱相,有几分熟悉,仔细一瞧,这张面皮竟然是位熟人,说起这位熟人,来头不小,只是话有些长,眼下她还是先救他一命。 凡夫俗子身,她一眼便看破此人体内含毒素过多,能积这么多毒素在体内,说明这毒害人需要很长的时间,起初只是慢慢的折磨身体,等剂量超过身体的承载能力,便会毒发身亡。嗅到毒药,来自湖边碎了的酒坛中,能积下如今这等数量的毒素,只怕眼前人服毒已六月有余。 想要彻底清除毒素需要花上不小的时间,眼下她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不过谁让这人生了一副沈凝奇的样貌呢,对这位她可狠不下心置之不理。 眨眼的工夫,玄轻取出一颗化毒丹药给男子服下,这丹药能化解众多的毒药,只是服药期间再接触这种毒素,必死无疑。 长夜漫漫,寒风霜重,任伤患躺这里,落下其他病,也不是好法子。玄轻将他打量一番,这位公子身着锦缎环白玉之扣,腰间玉佩也是不俗,应当是个非富即贵的身份。 倒不如查查他的身份,在这儿多待些时日也无妨。敲定主意,玄轻摇身一变,化作一位白须长胡,着泥灰布衣的老者,又施法探出此人凡间的身份——褚矜荣,荆城父母官,借着这道消息,玄轻找来一辆长板车,将男子推到他的府邸去。 几日后,她便以褚矜荣随身大夫的身份住进褚府,在褚府呆了一些时日,偶然察觉,褚矜荣体内的毒,竟然是他自己下的。 上元节后,府中的事便多了起来,褚矜荣忙里忙外不得空闲,抛去别的不说,在平日里处理百姓的冤情案件时,他秉承廉洁之心,倒是个正直之士。 如今二十有余的年纪,他仍未娶亲,听说媒婆登门数次也只得他三番推辞的回复,只是自古婚姻不可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昨日上元节在父母的安排下,他与城中第一才女赵攸柔定下婚期,聘礼已下,于五日后迎娶。 这位大人是位才子,只是颇为多愁善感,身边没个能排忧解难的知心人,多为趋炎附势的小人,整个一孤独终老的命。 闲下来时,玄轻来到院中,她取来一支短箫放于唇底,抬头瞧见那轮月缺了半截,悬于星河中,一曲回溯击破长空,如饮清澈甘冽之泉。 短箫有两把,是百年前她闯入深海之底的黑寒石窟破除寒冰石所得,到了玄轻手中,她便赐名为苏木与降香,两支短箫有互通之效,无论在何处,短箫所奏之曲均会被持另一支短箫的人所听得,短箫同奏,双方便能通晓彼此。 如今在玄轻手中的短箫是降香,而另一支苏木,她赠予沈凝奇。 这首曲子由她所作,前调吹来清心宁神,合奏时如亲密无间的两人在呢喃细语,互诉衷肠,调子收尾是一段苏木的独奏,仿佛空谷间下着细雨,一场轻快而安静的道别。 曲罢,玄轻把玩着指尖的短箫,轻声哼唱后半段调子,她一低头,却看见屋子底下站着一个人,他穿着素衣披着外袍,对上目光后,便恭敬地作揖道:“先生,叨扰了。”玄轻捋了捋长须,咧嘴一笑,也回礼道:“深夜兴起,打扰褚大人休息,是老朽叨扰了。”
褚矜荣摆手道:“这箫声入耳,百般愁绪散尽,大夫方才这曲子,可有名字?”
“此曲叫平,意寓能抚平心中一切憾事。”
“平?”
褚矜荣细细思索,又问:“此曲极妙,只是独奏略显孤寂凄哀,尾调也收得仓促,倒是与名字不太契合。”
玄轻说:“曲子原本是合奏调,只是能合奏之人远在家乡那边,如今一人吹着,也就只剩些凄凉了。”
褚矜荣一脸怅然,“这曲诉请,虽未听得全曲有些遗憾,不过想来大夫与那位友人就好比伯乐与千里马,真是令人艳羡。”
玄轻道:“大人这话说对了,老朽也许久未得见挚友,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也将启程去探望。”
褚矜荣虽语调平常客气,但这周身的哀伤还是一如初见那般明显,只是心病这块,她也无能为力。突然刮来一阵凉风,褚矜荣拢了拢身上的披肩。 玄轻提议道:“这深夜霜重,大人本就病体之身,这几日见你忙里忙外,面容多了明显的倦态,不如进屋我替大人看看。”
她是真怕褚矜荣一个想不开又给自己下毒,届时自己也回天乏术。 进屋后,玄轻替褚矜荣把脉,如今毒素已经对他的身体无影响,但是这身子一堆毛病,多是烦心事所扰,恐怕这位大人夜里时常辗转难眠,体内阴阳失衡,心悸什么毛病的也不少。 玄轻佯装诊脉罢,嘱咐道:“大人平日注意调养身子,饮食还需注意均衡,如今这身子骨不能只靠药调养,烦心事憋心里非上策,人这一生浮浮沉沉,不过须臾数十年,万事看开些,豁然开朗后,病魔也离得远些。”
褚矜荣眉头微瞥,不知是想到什么,他闭上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半晌后才睁开眼,眉间的愁绪也越发重。 “我原是金科状元,幸得天子赏识,转到荆城做了父母官,忧民所忧,为百姓排忧解难,本就是我之责,我也一度认为,这便是我一生所求,但几年为官下来,青丝染上白霜,所烦事如蜉蝣之身,却仍无法了了,终究是我的本事担不得这大任。”
玄轻盯着他思索片刻,道:“也许困扰你的事,换做天子神仙也无法妥善处理,褚大人还是看开些,老朽如今虽年高,身子棒心态强也不过是凭个快刀斩乱麻,世间之事多烦忧,就老朽所见,诸多烦事均与情字有关,情深者难得,却易自扰,同样解决事情的根源在用情者身上,是放或不放,短痛解了长痛的事。”
褚矜荣扭头看向他,却是不减一丝烦愁,“先生怎知,那短痛不会延作长痛,有时单在身外事上用情,我也犹豫不决,如今身在其中,也是寻不得个出处,便食不下咽,寝不能安。”
还给自己下毒是吧,玄轻暗暗道。 褚矜荣捏着眉心,叹息一声,道:“先生可能为我开一副安神药,近几日总受梦魇困扰,总是干扰次日,判案时总归不能心神不宁。”
“自然—”玄轻道:“这药老朽亲自熬了送到大人屋内,必然使大人睡个好觉。”
“那便有劳。”
盯着褚矜荣这样貌,玄轻心思难免多想,怎么会有凡人平白长了张沈凝奇的脸,但这人偏偏又没他那股仙风道骨的气质。想到那位看破红尘、清风凛凛的沈大仙,她也是一脸怅然若失,仿佛被褚矜荣传染般,阴沉着一张脸。 回到屋内,玄轻想着旧事,辗转难眠,于是她抱来一坛酒,不知喝了多少,才醉醺醺的入梦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