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毕芳要回家
宽面馆没开几天,金牛村的村民会看到商机,插了一杠子,将宽面馆一碗面提到5毛5分,多出5分归村民会所有。村民会的会计每天在宽面馆歇业后,来拿一天村民会的收成。 昨天,老黄牛肉宽面馆又被乾帮盯上了,强加到5毛7分一碗,多出2分归乾帮。乾帮潶山堂口潶山舵金牛分舵按月照帐取钱,虽然没有多少钱,但聊胜于无。 宋琦等人得闻宽面加价缘由,也没什么可感慨的。 整个大魏,大到国营小厂,小到摆摊卖菜,莫不如此,早己见怪不怪了。 四人吃罢饭,毕芳拉着史风云去厨间看厨师是怎么做出这么好吃的面条,黄秘书向老黄要了张手写的饭钱帐单,踫了一下宋琦悄声说,“二块二毛捌,我回去报了帐,把钱还你。”“黄哥,别。”
宋琦摆摆手。
史风云拉着毕芳参观完毕,走了回来。 回潶坔的路很顺,但黄秘书在宋琦的示意下,将吉普开得不紧不慢,将近两小时才到潶坔地界。前面就是潶坔市的标志建筑——前朝潶坔城的东城门。 两端是旧城墙的残垣断壁,中间便是近期钢筋水泥修缮一新的前朝城门。四十多年前被小人委国鬼子炮火轰掉的门楼上的挑檐也换了新颜。 城门洞内的路面,也由原来的青石铺路,改建成时尚的柏油马路。 现在时间是下午三点半,这个点马路上没什么人,但城门内却挤满了人。 近前才看清,一大群跟黄秘书的打扮大同小异的便衣警察,正在对每一个出城的人及车辆,进行严格盘问、仔细甄别。 可能是人手不够的原因,对于进城的人则网开一面,随意进入。 吉普车驶进城门,宋琦指了一下前面不远的公共厕所,黄秘书会意,将车停在路边。 “放放水!”宋琦下车,伸了个懒腰,向黄秘书使了个过去打听打听的眼色。
史风云和毕芳也下了车,活动一下久坐的身子。 “你们去不去?”宋琦指指前面,向公厕走去。
“去。”史风云拉上毕芳跟了上去。
下车活动身体的黄秘书见二女进了厕所,转身快步走向一群便衣警察。 “同志,我是钢厂保卫处的。同行。”黄秘书拿出工作证,让便衣们看,“刚从外地回来,这是出什么事了?”
“黄秘书?”
不远处,一个便衣跑了过来。
“小周。在分局咋样?”黄秘书问。
“没在保卫处自在。”小周把黄秘书拉到一边,小声说着,给黄秘书掏了一支香烟。
黄秘书摆摆手。 “黄秘书,你这是去哪儿了?”小周问。
“去省城领学习资料去了。”黄秘书瞄了一眼向厕所方向,问,“小周,这是咋回事?”
“今早,矿械厂招待所里的二十多个人委国采购团人员,全部被人用筷子扎穿这儿。”
小周指着肩头,又指指头顶,说,“还死了一个。”
“那这是……”黄秘书指指周遭乌泱乌泱的便衣警察。 “据招待所工作人员说,现场应该有三十一个女人,治安大队去的时候,阵仗太大,把女人们吓跑了一大半儿。”
小周点了一支,抽了一口,“现在案子由市警察局跟市治安大队联合侦办,整个潶坔都在搜捕那些跑掉的女人。我们府东分局负责守住东大门,只检出,不管进。”
“原来是这啊。”
黄秘书暗自庆幸,幸亏不查进城的,否则包袱里的那些枪支,保卫处想截留,铁定没戏了。
“现在还剩几个了?”黄秘书问。
“中午来电话说,就剩两个了。”小周吸口烟说,“要么一大早就跑了,要么找地方藏起来了。越少越不好找啊。”
“那好,小周,改天咱哥俩好好喝两杯,现在我得回去交资料了。”
黄秘书道别小周。
此时黄秘书已经猜到,车上的两个女孩儿十有八九,就是招待所跑掉的两个女孩。 回到吉普车上,黄秘书问:“回大杂院吗?”“当然回了。”
不等别人说话,毕芳先喊了起来,“我车子还在那儿。”
黄秘书转头看着史风云和宋琦。 “回大杂院。”
宋琦说。
黄秘书上车前,三人已在车上等他了,都看到他过去看热闹了。于是,史风云开口问道:“司机师傅,城门那儿一堆人,他们干什么呢?”史风云的手仍拉着宋琦的手。这下扯平了,两只上厕所没洗的手拉在了一起。 黄秘书假装专心开车,没听到。 “讲讲呗。”
宋琦说。
“城门那儿是一群便衣警察,在设卡抓人犯。”黄秘书轻描淡写的说。
“抓什么人?”史风云警惕地问。
“抓啥人呀?”宋琦问。
“听过路的说的。今天凌晨,有三十一个女人在矿山厂招待所打死、打伤了好些人委国的商人,警察逮捕了二十九个女人,有两个漏网跑了,现在全市警察都在搜捕她俩。”黄秘书瞥了一眼吓得发抖的毕芳说,“这帮便衣就是堵住城门,防止她俩逃出潶坔。”
“哦,原来是这啊。”
史风云跟没事人一样,笑着说。
“骗人的吧?”毕芳盯着黄秘书,“假的吧?说着玩了吧?”
“谁知道?路人闲说,我闲听,真假谁知道。”
黄秘书已确信这两女孩就是警察要找的人。
但,宋琦怎么会和她俩在一起?宋琦跟她俩又是什么关系?难道今早人委人之死跟宋琦有关?后面的高个女孩儿遇事冷静,对宋琦言听计从,有资格做宋琦的同案犯;旁边这个女孩则有些不着调的天真……黄秘书脑子胡乱猜测着,手脚给油换挡却一点儿不胡乱。 吉普车挂到三档,油门也踩到底,车速很快,不久便到了大杂院门口。 “我的车没了!”毕芳开车门下车,在早上放自行车的地方左看右找。
“钥匙也没了。”毕芳一手拽车门把手、一手摸身上的兜找钥匙的画面在宋琦脑中定格。动作不很熟悉,却也不是完全陌生。
“你把车钥匙给我了,你忘了?猪脑子。”史风云下车骂毕芳。
“宋琦,你……”黄秘书声音低的几乎在用喉音说话。 “黄哥,以后说。”宋琦低低地说,“把条给我。”
确凿的证据不能留给任何人。黄秘书也不行。 黄秘书从T恤左胸口袋里掏出宽面老黄打的吃饭帐单递给宋琦。 宋琦接过账单,揣进裤兜。抬腕看看表,现在十六点整。 这个时间冯师长的一个营不一定到潶坔,但冯师长肯定到了。与警察局和治安大队移交完案件所有权,估计得两小时,要到晚上六点了。 怎么打发四点到六点这两小时呢? 宋琦很快想到对策,让他们在车里等两小时。 宋琦解松包袱结后,掏出十块钱递给黄秘书,说:“黄哥,一会儿我下去,你找地方把车加满油,尽量拖延两小时后,把车开到上午停车的地方等我。”
宋琦指指包袝,说,“这个可以打开了。”
“用不着。”
黄秘书早上换装太匆忙,兜里没装钱,宋琦硬给,只得接下。
闻听宋琦最后一句,黄秘书心下一沉,枪恐怕被掉包了,没的惦记了。 宋琦下了车,走到史风云和毕芳旁说,“你们上车等着,我去给你找车子。”“宋琦,不会丢吧?”
毕芳泪眼汪汪。
“不会。”宋琦说。
“我钥匙也不敢丢,家门钥匙都在上面呢。”毕芳还想说什么,被史风云一把拉上吉普。
“车没油了,我得去加油。”黄秘书对宋琦说。
“嗯。”宋琦应了一声向大杂院走去。
黄秘书开车兜圈子,寻觅能加油的地方,不提。 宋琦一进院就看见毕芳的紫色坤车,停在玉红姐家楼门前。 宋琦从玉红姐那儿拿了车钥匙,道谢后,骑上车子去了府西分局。 “小琦,你怎么来了?”黄秘书的老丈人,分局办公室肖主任站在会客沙发前。
“肖叔,我听说矿械厂的招待所出事儿了,来问问情况。”宋琦开门见山。
“坐,小琦。”坐到沙发上的肖主任拍拍沙发,对宋琦说。
宋琦坐下。 “小琦,这可不像你呀,你什么时候打听过案子的事?”肖主任疑惑归疑惑,宋琦只要问,他还会回答的。因为赵局长交待过不止一次,局内所有事情,对宋琦无需保密。
“肖叔,这不该中考了嘛,为中考语文的作文和时世政治,找点素材。”宋琦笑着回答。
“哦。‘五六矿招大案’具体细节,还不大清楚。只知道二十三名小人委国奸商被人用筷子扎穿肩胛骨;另有一人被人在头顶钉进一只筷子,这货当场死了。”听得出肖主任对人委国也没一点儿好感。
肖主任见宋琦听得津津有味,满脸意犹未尽的样子。接着又说:“这案子是治安大队先到的现场,具体细节在他们手里。后来市警察局以涉及外事为由,强夺办案权。后来在市政府的协调下,一家一半儿,皆大欢喜。”“肖叔,那现在,两家是各调查各的,还是整个案件分两部分,一家一半儿查?”
宋琦问。
“开始协商是一家查一半儿,但过程中扯皮不断。现在可好,谁也没戏了。”肖主任卖了个关子。
“肖叔,咋回事呀?”宋琦好奇地问。
“刚听说,省军区来人了,说‘五六矿招大案’和‘五三市招要案’并案处理,要全面接管案子。人证、物证及所有调查卷宗,全部得移交。”肖主任吩咐人给宋琦倒茶,然后接着说,“省军区‘接管办’临时设在市招待所,现在受伤那些小人委国人正打包往市招扔呢。”
宋琦见肖主任不说话了,便开口引导话题,“单移交这些伤号,就够治安大队够忙活了,没咱局里啥事吧?”
“警察局当然清闲,还没接手多少事。治安大队头一、两天还抓了不少在矿舞厅跟倭人打架的百十号混混,也得一并移交。这下够这帮孙子忙活的啦。”
肖主任到门口接过小警察端来的茶,示意小警察出去后,将茶给宋琦,问,“小琦,你有朋友在里面?”
“有一、二个,钢厂的。”
宋琦答。
“我一听说这帮混混有矿械厂、还有钢厂的,我就猜到有你的朋友。你们大杂院跟钢厂住得近,再说你叔还兼钢厂的保卫处长。”肖叔喝了口他特大号茶缸的茶,有些无奈地说,“可惜你叔没回来,要不然人在治安大队的时候,就弄出来了。现在,麻烦咯。”
“铃铃铃……”电话响起。 “喂!”
肖主任拿起电话。
“肖主任,治安大队已移送完倭人,我们现在帮着移送打架的那帮混混,百十号人,估计还得一、二小时,我们才能回去。”电话那头是分局派去协助治安大队的警员。
“知道了。”肖主任笑笑。
“对了,肖主任,刚才死了一个混混。枪伤,很重,他们治安大们只给人家简单包扎一下就不管了,不死才怪呢。”显然,电话里警员的目地是谴责治安大队的不人道,没警察局有仁性。
肖主任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宋琦,说,“问一下,把他名字报给我。”“是。”
警员立正。
“快去吧。”肖主任挂了电话。
宋琦装做什么也没听见,静静地品茶。 肖主任也没说什么,慢慢地喝着茶。 安静没一会儿,“铃”电话铃一响,肖主任便拿起话筒。 “肖主任,死掉的那个是钢厂的。姓陈,耳东陈,叫陈兵,士兵的兵。今年刚十八岁。”电话里的声音还是刚才那个警察。
“好。知道了。”肖主任挂了电话。
宋琦听到“耳东陈”的时候,心立刻悬了起来, 即便明知陈国桦伤的不会是要害,但对治安大队的医疗手段实在太不放心。再听到是陈兵时,心略一宽,随即生出重重的愧疚:黑哥陈国桦是人,难道陈兵就不是爹娘生养的大魏人了吗? “小琦。”肖叔看着宋琦问,“你朋友里有叫陈兵的吗?”
“没有。”
宋琦的确不知道陈兵是谁,但再杀一个小人委人复仇的主意却已打定。
“哦。那就好。”肖主任呷了口茶,“小琦,把你朋友的名字说一下,我看能不能设法捞出来?”
“肖叔,不用了。”
宋琦不是小看肖叔的能力,而是知道犯法就要受到应有的惩罚,杀人就要以命抵偿,笑着说,“让他们进去受受教育,挺好。”
“也好,落军队手里比在治安大队好多了。”
肖叔笑着宽慰道。
宋琦起身告辞:“肖叔,谢谢您。”“别急着走啊,一会儿就下班了,到我哪儿吃饭,咱爷俩喝两杯。”
肖叔热情挽留。
“不了,谢谢肖叔。我得回去了,明天还要上学呢。”宋琦委婉拒绝。
宋琦走后,肖主任第一件事便是给远在东戴河的赵局打去电话。 当宋琦骑着毕芳紫色坤车来到吉普车旁时,黄秘书正斜躺在驾驶位,从车内后视镜看着后排座上翻解包袱的毕芳。 “这里面到底是啥?这么沉。”毕芳好奇地打开包袱,失望地看到里面是一块块方铁和几个空空的扁铁盒子。
宋琦的调包让已有心理准备的黄秘书仍是倍感失望。 “史风云呢?”宋琦拉开后座车门,问毕芳。
“啊!”毕芳吓了一跳,见宋琦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便一指不远处的公厕说,“她呀,懒驴上磨屎尿多呗。”
“车上的备件,有什么好看。”
宋琦将被单四角兜起,拎到座位下。
“这被单跟矿招的一样。”毕芳随意地说着。
“都是市里纱厂生产的,能不一样吗?”宋琦也随意的说,一指扎在一边的紫色坤车说,“你的车子。”
“噢!没丢就好。”
毕芳欢喜地下了吉普,跑过自行车旁,先查看了一下车锁上的一串钥匙,又踢开支架,推车走了两步。
“车没事,我骑着过来的。”宋琦坐进车里,看着走过来的史风云,小声说,“黄哥,没啥事吧?”
黄秘书摇摇头,没吭声,因为史风云已来到车旁。 史风云拉开车后排的门坐到宋琦旁边,问,“她怎么办?”
“随她去吧。”
宋琦相信她走不了多远,就会被治安大队或警察局的人抓获。即使侥幸平安到家,估计也会被守在家里警员抓住。
警方已掌握前晚就进矿招的女孩们的姓名、年级班级、家庭住址等信息。这些得益于矿招严苛的入住登记手续。 “我再也不跟你们乱跑了,我得回家。”毕芳骑上车来到吉普车旁,“告诉我,往哪儿走?”
“你去哪?”
宋琦问。
“回家!”毕芳气呼呼地说,“我家在府东区。”
“出这个口,转弯向东一直走,过了府中区就到你们府东区了。”
宋琦指给毕芳一条明路。“找地方吃了饭再走吧?”
“不。我走了。”
毕芳怕宋琦再“绑架”她,骑上就走。
史风云抿了抿嘴,拉过宋琦的手,问:“她不会有事吧?”“不会。”
宋琦说着抽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