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晋医古针法
肖婷脸上、耳朵上、脖子上、手背上,裸露衣物外的皮肤处处起了一块块的红斑,还有零星水疱挂在其间,看着让人心疼。不过,懂事的肖婷精气神还算可以,不管是真的还是强装的,说起话来尽量显出不是很在乎病痛之状,脸上的笑容也只是微微带点儿苦涩。 “请坐。”小陈听闻宋琦是肖主任请来的,赶忙搬了张椅子放到病床边。
小陈职业的微笑加规范的动作,在当时宋琦的眼中,她是一名非常称职的护工。 “谢谢,陈姐。”宋琦当仁不让坐到椅子上,“小婷,我记得你跟小娟爱唱《少年》那首歌,你现在唱一唱最后那句‘游啊、游啊、啦啦啦’。”
“啊?”
肖婷不明白为什么要唱,看看爸爸。
肖主任也不明白宋琦为什么有这个要求,但觉得宋琦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于是,赶忙上抬了几下双手,示意女儿听宋琦的。 “游啊——游啊——啦——啦——啦——。”肖婷展喉,小嘴大张,清秀悠扬,天籁之音。
“好。”宋琦听出肖婷没有鼻塞现象,看出舌苔也较为正常,问道,“小婷,你现在浑身起疹子,有没有感觉某一处的疹子特别难受?”
“好像没有,浑身都是一样。不疼,有一点点痒,但不是蚊子叮的那种痒,是像,嗯,就像狗尾草划了一下。”
“你躺下,我给你号号脉。”
宋琦已大概确认了她的病情。
“我听小娟说你会这会那会很多,没想到治病你也会。”肖婷在小陈的搀扶下,安稳地躺下。
肖婷递过来一只手,另只手把病号服宽大的袖子撸起。 “吸气。”宋琦运功将手彻底整干,伸出二指搭在肖婷手腕处,“憋气。”
肖婷照做。 “呼气。”
望闻问切结束,宋琦停了手,说道:“小婷,你患的是风疹和枯草热,原本两个都是奇痒无比,现在合在你比较特殊的体质上,反倒让你觉得不是很痒了。”
“原来是这样啊。”
甄医师伸出大拇指,“神医!神医啊!”
精通晋医的甄医师也曾想到这个诊断,但肖婷的一句“不是很痒,偶尔灼热”,又打消了他的猜测。 毕竟“晋医不治病”的概念已深入人心,甄医师只得依洋医的“日光性皮炎”来医治肖婷。 晋医中的高手,会先查看患者的体质等状况,与健康者之间的差异,以便“纠偏”。这需要医者有极深的内功,施气入患者身体,从反馈气息中识别患者体质、组织、运行机制等等的细微偏差,从而制定出对患者有效的“复正”方案。 这不是每一位晋医大夫都能拥有的技能,因为太多晋医大夫没有高深的内功,搞不清患者的真实体质;还有对患者症状与身体运行机制的关系搞不太明白的晋医大夫;还有理不清药性的机理,药物特性与患者体质、运行机制的关系的晋医大夫;还有的晋医大夫,开出方子后,都没搞清方子中的药与药,反应到患者组织与组织上,会有怎样的关联;还有找不出隐藏病症、看不出治疗先后顺序等等的晋医大夫。使晋医误诊延诊错诊较多,以致晋医背上“伪医”的名声。 “宋神医,你用晋医能治好我的病吗?”
肖婷眼巴巴地看着宋琦,她太希望从宋琦嘴里蹦出个“能”字了。
“晋医从来就不治病。”宋琦笑笑说,“我用晋医只是在帮你‘纠偏’,之后就交给你身体自身。”
“什么?晋医从来就不治病?”
甄医师身后,门口围过来好几个看热闹的大夫。
“晋医不看病,只看人。健康之人,体内阴阳、气血、经络,皆处平衡状态。一旦产生偏颇,即为生病。小偏小病,大偏大病。而所谓治病,其实就是纠偏复正,小偏小纠,大偏大纠,恢复到原来平衡时的样子,人正,自然也就没病了。”宋琦给众大夫们解释,“晋医用晋药、针灸、推拿、火功、艾灸、刮痧、火罐、导引等等药物和手段,来纠患者机体状态的失衡,使其阴阳、气血、经络重新平衡,此即治病之道。”
“高。”
“纠偏?”
“有道理。”
“胡说八道。”
“吹牛谁不会。”
“纠好她我就信。”
众大夫说啥的都有,但都是小声嘀咕,没人敢把声音高提一点点儿,因为走廊电梯口,他们的院长正在一群大夫的搀扶下,向这里走来。
“好了。小婷,现在正常呼吸。”宋琦的食指和中指边在肖婷的手腕上轻轻的轮流拍打,边向肖婷发出指令,“吸、呼,吸、呼、呼。”
“肖婷,我一会儿给你扎针,你尽量保持这个节奏呼吸。可以吗?”
宋琦的两个手指仍在快速但很有节奏地拍打着。
“好,我听你的。”肖婷的呼吸变得呼长吸短,一双丹凤眼看看宋琦,又看看她爸肖主任。
宋琦收回手,看向甄医师。 “宋神医,晋医我也学过一段时间,望闻问切也略知一二。”甄大夫见宋琦停了下来,忙把放着针炙的针及酒精、酒精托盘、酒精灯的手推治疗车推了过来,“在切中,我不曾闻有此切脉之法。还请……”
“甄大夫,您别叫神医,叫我宋琦,我就说。”宋琦笑笑,把双手浸入满盛酒精的托盘里。
“宋琦,请您进一步讲解。”甄医师很好学。
“此法谓之‘弹指更息’,乃师祖为施针精准而承袭的古法。”宋琦解释说,“我的理解是这样的:医者以内力改变患者呼与吸的频率,让患者暂时适应这种呼吸的方法。便于施针。”
“内力?呼吸频率?”
甄医生皱眉。
“人呼吸时,呼出和摄入的空气总量持平,用时也基本相同。”宋琪接着解释道:“弹指更息就是医者强迫、引导患者呼气变缓,用时加长;吸气变急,用时尽量缩短。最终目地是在患者吸气的瞬间入针,呼气时长,就能最大限度发挥针炙的疗效。这是我的理解。”
“‘弹指更息’,吾幼时曾闻师言,‘古籍中有载此切脉之法,如今天下唯久之先生尚通此法。可惜从未目睹。’”门口一堆大夫中,站着一位比甄大夫岁数还大的老大夫。他身后跟着四、五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大夫。老大夫有些激动地说,“我今日有幸观之,甚幸甚幸。”
“院长,您亲自来了。”
甄医师上前拉住老大夫的手。
“郭院长,您好,您好。”肖主任赶忙上前,拉住郭院长的另一只手。
“小兄弟竟是久之先生的传人,老朽失礼了。”郭院长不坐下属搬来的椅子,在甄大夫和肖主任的搀扶下,来到宋琦身旁,问,“冒昧地问小友一句:贵门施针,我等可否一观?”
“郭院长,您好,家师无授保守之道。”
宋琦双手浸在酒精中,没法施礼,只得歉意的笑了笑,又说,“师祖有训:医不叩门,亦不称门。”
“久之先生之风,佩服。小友,老朽就不客气了啊。”
郭院长见宋琦手已从酒精中拿出,便率众人退后,给宋琦留出施针空间。
“陈姐,帮忙把肖婷转过去,让她趴在床上,脸向下,枕头撑着额头。”宋琦吩咐小陈。
在小陈的帮助下,怕蹭破脸上水疱留下疤痕的肖婷,小心奕奕地翻了身,终于趴到床上。接着拉过枕头,垫到额头处。双手也做投降状放在两只红肿的耳朵边。 “陈姐。”宋琦又吩咐道:“你帮忙把肖婷的衣服翻上去,盖住头手,露出脊背。”
小陈照做,将肖婷的病号服极力向上扯,露出肖婷满是红斑的后背。 肖主任、院长及甄医师等人都倒吸口凉气。阳光不可能直射的后背,居然也是红斑密布,可见过敏之严重。 “那个也解开。”
宋琦双手在治疗车上各捏出一枚0.25毫米粗、25毫米长的针。
小陈照做,解开肖婷的胸罩。 “好。谢谢,陈姐先坐那边沙发上歇会儿吧。”宋琦开起了玩笑,“一会儿,有牛肉干奖励。”
“什么?”
小陈一愣。
“肖婷,你近期不能吃牛肉、羊肉,公鸡、公鹅和鲤鱼也尽量别吃,多吃蔬菜,以清淡为主。记住没?”宋琦也说给护工小陈听,肖婷妈买的牛肉干,肖婷是吃不成的。
“记住了。”肖婷的声音从衣服里渗出。
“好,现在开始,按刚才的节奏呼吸。”宋琦转到床另一边,好让观摩的大夫们能看仔细。
小陈也贴心地把治疗车推了过来。 宋琦左右手两枚针扭动着,缓缓地扎入肖婷的肺俞和脾俞。 待针没入肖婷的肉体,只剩针柄在外时,宋琦又取了一枚0.30毫米粗、30毫米长的针扎进大杼穴,同时指尖点向督穴。 肖婷的呼吸变得急促,一长呼紧接一短吸,像刚跑完马拉松。 宋琦右手抓起七枚0.25的针高高扬起,左手捏着八枚0.30的长针贴着肖婷的皮肤。 宋琦这架势如同众人心态:七上八下。 “肖婷,开始了啊。”宋琦说完在肖婷吸气的瞬间左手落下,分出一针,扎进肖婷气海俞;与此同时,右手也分出一针扎进旁边的大肠俞中。
“哇!是二龙戏珠手法。”观摩团有识货的。
宋琦在肖婷一呼一吸的每次吸气时,快速准确地扎出两针或三针。 “刚才那三针齐发是白蛇吐信吗?”“在肾俞上用的手法是传说中的金鸡啄米吧?”
众人惊讶声不绝于耳,宋琦却只闻肖婷鼻子的呼吸声,于短暂的吸气当口,稳准地入针。
宋话眼花缭乱的手法,在众人眼里,仿佛不是大夫在给患者针炙,而是织女在裸背上绣花。 十八枚长针很快扎完了。 “肖婷,呼吸可以正常了。”宋琦一手直直了腰,然后浸入酒精托盘中。另一只手的拇、食二指仍握着针柄,围绕三焦俞缓慢地转圈。
“还是盘拨法吗?”观摩团里有人发问。
“不像,倒是有点儿像前两针的蟒蛇翻身手法。”另一人答。
“小友,此手法是否是老驴拉磨法?”郭院长仔细地看着宋琦的手法。
“郭院长,正是。”宋琦停了手,双手浸入酒精。
“好了?”肖主任问。
“稍停还得来一次。这次纠过头了。”宋琦仔细地观察着肖婷背上红斑的变化。
“褪色了!”有眼尖的叫了一声,观摩团集体向前走了二步。
肖婷背部的红斑已从暗红色转而成了绛红色。 “还得等一会儿。”宋琦看了看说,“四、五分钟后变成粉红色,就可以开始第二次施针了。”
大家屏气凝神,盯着肖婷如同画布般的后背。 果然,四分钟后,肖婷的背上大部分红斑变得粉红。 “行了。”
宋琦将针一一拔出,浸入酒精杯中。
“第一次扎针应该是纠偏过枉,依小婷的体质,利于身体机能快速康复;再次扎针很可能是复正,除根复原。”宋琦讲解后,补充道:“这是我的猜测。”
“宋小友,你施针时,能不能略讲一二?”
郭院长开口发问。
“郭院长,这个恐怕不行。”宋琦面露难色,“不是我守技。家师其实不算是医者,教我的主要是认穴辨穴,识穴点穴。我在机缘巧合下,多次见过久之先生施针的画面,但未闻先生的只言片语。我斗胆奉久之先生为师祖,用祖师手法,纠偏复正,治病救人,依葫芦画瓢而已。至于为什么这么扎、又有什么原理等等,我真的不知。故而我真不知道怎么讲解。”
“宋小友,吾随口一说,不必介怀。”
郭院长人老脑子可不糊涂,率众向前又走了一步,几乎近到病床旁。
宋琦年龄才多大?久之先生仙逝时,恐伯宋琦还没出生,如何观得久之先生施针?那年月还没有录影设备,宋琦如此说,不过是托词罢了。 宋琦也不理会郭院长的小心思,嘱咐完肖婷变更呼吸后,便开始一针一针精准的扎针。 “啊?”“啊!”
“怎么可能!”
众人惊呼。
盘拨、蟒蛇翻身手法,尤其是老驴拉磨手法造成的针孔创面较为明显。 观摩团离得又近,眼见得宋琦高抬双手,在肖婷每次转瞬即逝的吸气中,准准地扎入上一次的针孔中。 刹时间,众大夫集体泄气,即便宋琦细细地讲解原理及手法,他们也无法做到入针如此之精准。 “全褪色啦!”有人惊呼。
很快,宋琦双手齐动,十八针扎出,肖婷的后背上的粉色斑点已所剩无几。 “最后这九针应该是起巩固前效、避免复发、彻底根治作用。”宋琦笑笑说,“我猜的。”
说完,宋琦弯曲一枚状如马尾的75针,扎入肖婷的督脉尾闾穴。 75圆利针,针体长75毫米,直径0.7毫米,针尖又圆又尖。宋琦双手指缝中各夹四枚针,在肖婷吸气的瞬间,扎入肖婷背后。 “啊?”
众人又一次呆住。
宋琦左手四针准确地扎入关元、小肠、膀胱、中膂四俞;右手则毫无悬念地扎中上髎、次髎、中髎、下髎四俞。 俄倾,肖婷雪白的后背再也找不到丁点儿的红斑。宋琦看了一眼,道:“收针。”宋琦言毕,三九二十七枚针已然在手。众人只见肖婷的背上还有宋琦双手的残影在飞舞。 手法如此之快,这还是人吗?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宋琦。 宋琦倒没怎么在意,将针放到治疗车上,冲小陈点了下头。 小陈过来,拉下蒙在肖婷头上的衣服摆,摸进去扣胸罩扣。 众人则背对床来到门口。 “宋小友,敢问令师尊号?是何门派?”
郭院长笑呵呵地问,“哦,对了,你师祖有言,医不称门,老朽糊涂。”
“家师上燕下萍,非医道中人,无门无派。”
宋琦抱拳道。
“莫非是早些年江湖人颂快手无敌的燕女侠?”郭院长问。
“我不知道。师父没说起过。”宋琦笑笑。
敢情燕六姑还有这么威武的江湖浑号:快手无敌。 “郭院长,您说的是妇少联的燕副主任吗?”一个上岁数的大夫问。
“对。就是燕主任。”郭院长说,“有些年没听到她的消息了。”
“爸。”
肖婷的一声喊,打断了众人的推测。
众人回过头,床上端坐着一个穿着病号服也遮不住靓丽气质的小姑娘。 肖婷白净的脸上不红不肿,什么红斑、水疱统统不见了。 “怎么可能?”“我没看花眼吧?”
“奇迹啊!”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小陈正用手掸扫枕下、床单上的点点干痂。
“爸,我手上都好了,身上也不疼不痒了。脸上咋样?”肖婷在问肖主任。
“这儿没镜子吧,你自己摸摸呗。”宋琦笑着说,“我宣布你病好了,下床,别装病人了,下午去五中上学去吧。”
“真的?”
肖婷蹦下床,双手小心地做了几下干洗脸的动作。
“真的好啦!”肖婷激动万分,冲宋琦扑了过来。
宋琦撤步闪身肖主任身后。 肖婷扑到她爸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