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卫披着鹤氅，神情拘谨，身后跟着林操和玉疆行，前方引路太监提着灯笼，却不肯说明为什么半夜将他召入宫中。还只准他带两个帮手，细想之下，带了这两人，没带上三更，是想宫中的事，她也帮不上忙。“大人，我看跟敏郡王的事有关……”“嘘！”

引路太监回头一笑，阴恻恻地。阴人耳明，隔得太近，都落入他耳中，可不算好。“汪公公，您看，老佛爷将我深夜叫进宫中，所为何事？”

“这点洒家可不知道，或是老佛爷想让沈大人帮着看看星象。”

沈卫抬头，空中客星犯斗牛，又是五星聚奎，各种凶相不一而足，有什么好看的。大清朝的末世之相，怕是钦天监早就报上去了。自己去，就是为问这个？“表哥，我没进过宫哎，好怕啊这里。”

玉疆行缩着脑袋，在宫门外，就已经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汪公公停下脚，给守门侍卫交牌子，回头说：“不需害怕，这宫中虽是宽敞，可住得久了，就会喜欢上这里的清静。我看你虎头虎脑的，不如也阉了进宫，与洒家做个陪伴？”

一句话吓得玉疆行快要逃走了。“汪公公莫吓我表弟，他还没成家，玉家还要靠他传宗结代。”

汪公公桀桀地笑了声：“那就不说了，沈大人仙侯护法，洒家也得罪不起。”

“不敢。”

宁得罪君子，别得罪小人，这汪公公什么时候给穿个小鞋，那就头大了。“前方有别的兄弟帮引路，洒家就不多送了。”

“这是些茶水钱，汪公公拿好。”

汪公公接过钱掂了下，笑容更显诚恳：“等着吧，马上就有人来。”

他一走，四周就一片黑暗，最近的侍卫也在百米之外，只能看到挂在宫檐之下，或是城门上的灯笼。“林司官，你说的不错，此行跟敏郡王的事有关。他入宫有大图谋，我本意是躲开他。谁想还是躲不过这事。”

“大人的意思是，敏郡王得手了？”

“不不不，”沈卫摇头，“他要得手，郡王府早就放鞭炮了。路过时，却没有动静。这表明事情有了变化，不在他控制之内。”

林操默默点头，老佛爷的死活他不管，可临来前，三更的叮嘱他不敢不顾。“要是少爷少一根汗毛，我让你滚去阴司报告。”

等了快有一柱香时间，才有一队人急匆匆的赶过来，提着灯笼就朝沈卫的脸上照，尖声细气地说道：“是了，是沈大人，三位，请随洒家来，各位侍卫哥哥，带路。”

“碴！”

看这太监品级还不低，沈卫上前询问，才知这人竟是在宫中仅次于李公公的马公公。“马公公亲自来引路，下官惶恐。”

“沈大人，此时也不是寒暄的时候，你也不要多礼了。”

“可能告知，召下官是为何事吗？”

马公公一皱眉，沈卫就递上一颗金锭，叶弑的钱，花起来一点不心疼。他这才眉头舒展，低声说：“沈大人不知，白天敏郡王带了两个喇嘛一个道士要来给老佛爷瞧病……”还有个道士？是道宗的人？“那喇嘛给老佛爷喝了一碗水，道士又起乩，就这么弄了一个时辰，老佛爷还真就好些了。”

敏郡王有那么好心，真给老佛爷治病？“然而，不到半个时辰，老佛爷的病又犯了，脑袋疼得受不了。恰好黑天居士就在一旁，马上用仙法给老佛爷先压住了病。”

这么说敏郡王失手了？那他人怎么还没死？那黑天居士也在？听说他不是不进宫了吗？“天杀的，是那两个喇嘛下的手，说是他们教里有活佛被老佛爷害死了。这二人当下被杀在了宫前。把洒家吓得，小心肝都快跳出来了。”

黑天居士下的手，还是敏郡王下的手？既然失手了，敏郡王肯定要灭口，先下手还能算一份功劳？“那此事跟下官也无干系，下官进宫也无法治老佛爷的头疼症。”

“这洒家就不知道了，敏郡王说你有法子。”

沈卫将敏郡王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个遍，这摆明是要坑他。治病？看井人，修野狐禅的阴阳先生，怎么也跟治病无关吧？马公公小声说道：“敏郡王说沈大人是祝由科的古传人。”

卧槽！祝由科？“祝”者咒也，“由”者病的原由也。古时医家有十三科，祝由科最为神秘。用的是符咒禁术，偶尔也会配合草药，但草药被祝由科看不起。正统的祝由传人，用的都是符咒禁术。“老佛爷找了许多医家，太医院掌院都换了十多人，上上下下赐死超过三四十位大夫。要是沈大人治不好的话，洒家也帮不了你。”

沈卫真想将敏郡王摁在地上弄死他，这个坑挖得太大。大清朝就是要亡了，宫里那老女人也是现在最有权势的人，连那皇上都要看她的脸色。那么多医家都不行，我能治好她的头痛病？“当然了，要是沈大人能帮老佛爷去除病根，自然是大功一件，到时飞黄腾达，入阁进军机处，提督九门，也不是难事。”

沈卫苦笑不语，还想飞黄腾达，脑袋不掉就是喜事一桩了。马公公从小服侍人，哪看不出沈卫在纠结，也猜他这本事可能没敏郡王吹嘘的那么大。怕是要再给他一些激励，毕竟他引人进宫的，要是沈卫成功了，他也要被记功。“沈大人，老佛爷这病是逃洋人是落下来的病根，你呢，本不是医家，祝由科又许久不见了。这事咱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抱着这种心思去治，那就成了。或是沈大人大展身手，未来洒家还要靠沈大人提携呢。”

马公公的笑容，让沈卫有点背脊发凉，干笑点，也不知说什么。前面就是慈宁宫了，沈卫整了整衣服，深吸一口气，站在宫门外候着。马公公将灯笼交给殿外的侍卫，快步小跑进去禀报。“沈大人，敏王说你是祝由科传人，我怎么看不出来？”

李公公走过来，一脸的复杂，他算是看走眼了，这个沈卫还能看病？早知道他有这本事，就抢在敏王之前将他推荐给老佛爷了，这功劳也不用被马公公抢了去。“李总管说笑了，我哪会看病，都是敏王在坑我。”

沈卫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说得李公公一愣，转头就掩袖笑了起来。心中莫明的一阵畅快，这真叫是报应不爽，让你沈卫仗着仙侯的权势来吓我。“老佛爷请沈大人入宫。”

马公公走出来扯着鸭嗓喊道，沈卫看了眼地上的血迹，定是那两个小喇嘛死时留下的，就朝林操和玉疆行看去。二人都眼神坚定，看上去要是沈卫出事，他们一定会闯宫救人。“你二人……等着吧，我不会有事。”

李公公讥笑道：“难道沈大人又想起祝由科的本事了？”

“李公公别取笑我了，你不想老佛爷好吗？”

沈卫一句话噎得李公公满脸通红，他才一拱手，随马公公进入慈宁宫。远远就看敏王跟一位身着黑衣的中年人站在一起，都在寝房外，还有个小道士脖子被拧断了，正有侍卫在处置他的尸体。“拜见敏王、黑天上人。”

“免礼了，”敏王不怀好意的托住沈卫的胳膊，在他耳畔低语，“本王送一桩天大功劳，泼天富贵给你，你可要记得感激。”

感激个鬼！老子弄死你！黑天居士一脸淡然地说：“祝由科的能耐，也许久不见了，沈大人若能素手回天，我定向老佛爷为你建一长生祠。”

免了吧，沈卫看向寝房，心下一声长叹，迈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