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卫还没想好，觉倒是先醒了。睁开眼，看了端坐在书桌那儿的三更一眼，掀开被子下床。“我今天出去吃。”

沈卫拦住要起身的三更，身体渐渐好了，外面的吃食也能将就，老让三更伺候，也不是个事。“那我跟少爷去。”

“嗯，换好衣服就走。”

脑子里装着事，出了院子，林操刘永胜跟在后面，还有两名敬事房的太监，垂着双手，目不斜视。把酆将的事一说，三更建议沈卫将玉疆行叫到身边。“这倒是个法子，疆行表弟他能请巨灵神上身，又是半神之体，量那酆将也不是对手。”

林操倒想起件事：“听说酆兵以前也来过人间，还造成一桩大事，泰山王那里都乱成一团。”

“噢？”

“还是乾隆年间的事了，江南有个石匠，叫吴东明的，会叫魂之术，将活人的名字写于符纸之上，贴在木桩顶部，午时再用石锤锤击，能折磨活人的魂魄。有个叫沈士良的农夫就去请吴东明，帮他报复他的侄子，他侄子平常折磨他。后来吴东明没答应，还把他告上衙门。没想到叫魂的事传开了……”刘东胜插嘴道：“我也听说过，后来德清县慈相寺的和尚，看附近观音庙的香火鼎，就说吴东明在修石桥时被竞争不过他的其它石匠暗算，在吴东明经常路过观音庙作了法。进去参拜的人不单得不到观音保佑，还会受到诅咒。”

“后来有个叫计兆美的人离家出走到了杭州，当地人逼问之下，他承认是德清人。当地人害怕他是叫魂人，就被押送到官府。刑讯逼供下，他不得已承认自己会叫魂，还牵连出了吴东明。”

“之后，不断出现有人头发被剪，怀疑被叫魂的事，一路绵延到了好几个省，最后到了直隶。直到乾隆爷下旨打击叫魂，这才终止。”

沈卫纳闷道：“这跟酆兵有什么关系？”

“酆魂出酆都，无论是兵将帅王，都是游魂离根本。”

林操对这些还是有些了解，毕竟泰王山旗下司官。沈卫琢磨着，这叫魂之术，一般用在孩童身上，那时转世不久，魂魄未定，受惊后，魂魄离体，将魂魄叫回体内，所以称之为叫魂。成年人由于体质的关系，一般魂魄很难脱离身体。酆兵离开酆都……那乾隆年间的叫魂事件……莫非是有人利用酆兵，让他们把活人魂魄脱离身体？“乾隆爷怕是找了一些江湖异士，才将事情摆平。”

沈卫脑子一亮，那当时对付酆兵的法子，现在说不定也管用。要找到当时的记载，能去的地方只有国史馆和实录馆，但这两个地方归翰林院管，未必待见。“沈大人想要找到记录，可以去皇史宬，那地方又叫表章库，记录了从前朝到今时，两朝各位大人的奏章和皇家实录。地方在南池子，位于皇城东的南池子。”

沈卫一拍手说：“吃过早点就去南池子走一趟。”

宫里的事找马公公就好，打声招呼，表章库这种清闲衙门还是不是随便进。果然，一到皇城，让人报知马公公。马公公不得闲，要伺候老佛爷，却遣了个留着短须的太监过来。沈卫一看就知是去势未净，还能长胡子。只是这种太监在宫里做不到太高的官，一问起来不过是钟鼓司的普通太监，像是刚巴结上马公公。于公公打了个千问说：“沈大人亲临，可是为了老佛爷的病？”

“是也不是，老佛爷的病情，怕不好跟于公公说。”

于公公打了个激灵，心想这沈大人年纪轻轻，却不好打交道。也罢，这事怕只能马公公打听，我也不好多问。只管把人伺候好，回头马公公那必得记上一功。“沈大人请吧。”

表章库内为砖石结构，面积达2000余平方米。入内分正殿、东西配殿、御碑亭等。内中存放着皇族玉牒圣训，各朝实录，内阁奏章副本。共放在一百多台的金匮之中。分门别类，倒是好找。找到乾隆朝的金匮，沈卫翻寻了一阵，就找到了关于叫魂事件的奏章，当时的军机处大臣在事件蔓延到直隶一带后，就提议乾隆找一位姓邵的异士。“邵清浦乃苏杭得道高人，早年曾游历九州华夏，身怀异术，号称能压鬼镇魔。三年前，在南直隶曾将一得了离魂症的妇人救死回生。这要救离魂症，必要会叫魂，要对付叫魂之人，莫若如请识叫魂之法的高人，才能对症下药。”

奏章上乾隆批复是速去请此人前来。隔了半个月，各州府县先按朝廷命令去将疑似会叫魂的人都抓进了衙门关押，可不单事情没有消停，连衙门里也出现了许多怪事。先是带队抓人的捕头，半夜吐血三升而亡，死时眼睛翻白，死不瞑目。浑身又尽是刀痕，可偏偏他住在府衙之中。衙门里戒备森严，一队巡捕守夜，还有人守在他门外，也未见有人入内。还有一位知府，更是在夜间回府时，于轿中七孔流血暴毙而亡。叫来仵作，却不是中毒，更令人疑惑惊惧。终于找到邵清浦，乾隆于殿前问他可有应对之法。“此事乃酆城出事，酆兵乱人间。”

“何为酆兵？”

“酆魂之兵，本在酆都享受祭祀，却被人断了香火，自是要寻那人报复。于是潜入人间，成其祸乱。”

“那为何叫魂之人能请动酆兵？”

“酆兵亦通人性，人性贪鄙不堪，叫魂之人出价收买，自有不肖之徒被人利用。”

“那邵真人可有应对之法？”

“说来也不难，找到那人，将他请回酆城，再建几座酆帝庙，祭酆帝为主，配祭那些酆将酆兵。不出一年，便可安然。”

“有劳真人。”

记载到此中断，沈卫苦笑，这法子，是要让他回酆神观吗？可香火已断，再续香火也未必管用，再者，这天地异变，缝隙已开，就是回去，也有酆魂想要趁虚而入。“沈大人可找到想要查阅的东西？”

于公公捧着一壶茶走进来，马屁怎样都是要拍的，虽然这两天京中又出了事，可沈卫还是马公公叮嘱过要好生伺候的对象，也是老佛爷跟前的红人。“这样，于公公，有件事想劳烦您！”

“不敢不敢，沈大人有事请说，不敢说劳烦，洒家帮沈大人办事，是洒家的荣幸。”

于公公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让沈卫笑了。“想请公公去国史馆帮下官取几份档案。”

“小事一桩。”

于公公留下茶，拍胸口走了。沈卫看三更不言语，就将茶放下：“你又要嫌人家的茶泡不好了。”

“这些太监的手段哪有我高明，我替少爷重新沏一壶。”

三更托着茶盘出了大殿，沈卫也跟着走出去，就看林操和刘永胜按刀站在台阶下。“叫魂的事，你们还听说了多少？”

“多半都跟剪辫子有关，我怀疑叫魂之人作法，要靠辫子。”

“当时造成的恐慌，让七省不宁，这不光是直隶和杭州的事。”

沈卫想得更远，剪辫子想必乾隆爷也不想看到了，只是看上面，在邵清浦出手前，各地发疯的抓拿所谓的叫魂人，至少有一大半是屈打成招。直到刘统勋出面叫停，这才算是告一段落，而后邵清浦出手，将酆魂赶回酆都……咦？他是怎么把酆魂赶回去的？“林操，你去追上于公公，让他找找邵清浦的档案，一并带回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