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亲自来到青松观，这地方却一夜之间夷为平地。连那数百株的大槐树也都被人锯断，横七竖八的倒于地上。青松观更是院墙推倒，大殿倒塌，连那邵真人的座像也被砸成粉碎。这四周无人居住，想要问是怎么回事都无从问起。三更站在废墟前，感到一股废臭味，她拿着树枝扒拉了一下，就脸色微变。被碎砖遮住的是白玄的尸体，从腐烂的程度来看，他至少死了有一年多了。“青松观？那地方早就没了，都十几年前的事了。”

终于找一个砍柴人，一问起来，他就变色：“那地方还闹鬼，小姑娘，你千万不要去那里。”

三更蹙眉不语，这是幻术还是法术？昨天在白玄的身上一点尸气都没感觉到，尸味也没有。“姑姑，找过昨天问的城门守卫了，那人……也早就死了。”

林操说着，朝远处的青松观看去，要说是幻觉，那走路也没踢到什么树木碎砖，沈卫甚至都进了大殿。“先回去，看少爷拿的那几样法器。”

三更百思不得其解，这状况她都没遇见过，书中倒有记载。像是《遇仙》那本书中，就专门记着各种遇见仙人的情况。像是有位姓洪的书生，在进京赶考时，遇了大雨，在一家茶社里躲雨，一位面容姣好的大家闺秀，请他去家中歇脚。他跟着过去后，发现那地方竟是六进大院，高门大宅，家中更是吹笙奏乐，如迎贵宾。出来迎他的更是一位白发老妪，好吃好喝的供着，还让他跟那少女结为夫妻。在那院里待了足足有一个多月，他想起赶考的事，才急忙告辞，还收了不少路费，一路进京考中状元。回来再找这户人家，却怎么都找不到。问起附近村落中的人，人人谈之色变。才知那是狐仙所居之地。又请道士，才找到一窝狐狸，老的正是通体雪白，那小的狐狸，背上有一搓红毛，正是他那妻子背上的胎记。大惊之下，他请道士将整窝狐狸精都作法烧死……天下异术多了，或许是邵清浦晚年所为，还是那白玄死之前做的，已不可知。三更和林操快步离开了青松观，回了玉阁。沈卫正在摆弄法器。摄魂铃、引魂索、双龙法衣等等摆在石桌上，他一样样的检视。法器一般用作法事之中，像那双龙法衣，就是作法事时道士所穿，还会手拿五行旗，根据主家要求，来进行作法。而从广义上看，有特殊威力的道家佛家器具，都可称为法器。叶弑想要去拿那摄魂铃，被沈卫拍开手。“真有那么邪乎？我还不信了，要不道浓你摇几摇？”

“你不怕你魂魄被摄走？”

“呵呵，你试试。”

沈卫没理他：“你不要跟我去清吟小班吗？”

“那先不摇了，我们先过去。”

“少爷，这些法器我帮你收着吧？”

“法衣你收着，别的我都要带着，没听那白玄说吗？要制那酆将，得靠这些。”

三更张张嘴，劝不了他，只得悻悻然地捡起法衣。沈卫连雄黄酒都带上了，他昨晚嗅了一下，差点没被酒劲熏晕了。这酒绝对不是普通的雄黄酒，能被邵真人留下来的，那都是宝贝。三更示意林操跟上去，转身提着法衣上了楼。把房门一关，她拿出一个小瓶倒了一些黑色的液体在法衣上。一接触，法衣就迸出一道蓝光，将液体全部蒸发。“这是大罗金仙的弟子衣，你从哪里弄来的？”

者离推开门，一脸严肃的看着桌上的法衣。“哼。”

三更不想跟他多说，既然他已道破法衣来历，是仙家宝物，这留着也无事。“你昨日和沈卫去了城外，法衣是从城外取来的？”

“你不用多管闲事，咦，皇仙，你这是要出门吗？”

“哪里？”

者离跑下楼就追着叶皇仙出去了。“你找我？”

时子夜走到门口，阴沉的双眼，正射出两道不甘的光芒。“酆魔一族的人你盯住了吗？”

“你说三十丈内不许他们靠近，我自然时时小心，只是……那家伙值得你这样做吗？”

“你不要操心我的事，酆魔一族的事你给我盯着！”

“我不是你的手下……”时子夜捂着肚子，一脸惊惧的看向面无表情的三更。“我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

三更看向窗外，找那道宗三圣之一的女人，不会出事吧。百顺胡同，沈卫是头一次来，叶弑却不是了，他来京城办事，路过时都会到这边的清吟小班来听听小曲。竟和那门前的看门童子，有好几人都是老相识。“要不是南班子，我说不定还见过面。”

“这地主的清倌儿真是光唱小曲？”

“这你就不懂了吧？你们青岛那的劈柴院，也算是上档次的地方，可这边的清吟小班，那才真叫学问。那班里的清倌儿，都是不许随便翻牌的。打小就从找来，要的是面目清秀，身体也必须得没有毛病。从小就学四书五经，琴棋书画的教着，端得是堪比大家闺秀……咦？”

沈卫扭头看了眼胡同尾窜出来的两个小童子，在盯着这边瞧。“别管，都是班子里的孩子。”

“这不都说不能翻牌，哪来的孩子？”

“说也就是一说，年纪大了，做不了班主，有些个能寻到个好人家嫁了。有些个就到一些人家里做妾，还有些人嘛，就在班子里做些粗活，甚至还就接起了客。但这接客不许在班子里做，得出去。有的就在外面租了院子，日子久了，也就怀上了。九月怀胎，十月分娩，这也就生出来了，但也没人知道谁是这些孩子的爹。”

说起来这些，叶弑是如数家珍，他也算是行家里手，逛这些班子的老熟客了。“南班子又叫南词班，唱的是曲儿都是吴侬软语，北边的姑娘呢，大部分都是唱的戏。就从个头上瞧，这南班子也是个个都不算高，相貌清秀。北边的，则是高挑修长，就看你爱好了。”

沈卫笑道：“你常来这里，没翻过牌子？”

“这事就不足为道浓兄所言了。”

叶弑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他不说，沈卫还猜不出来？“这陈家班有些名气了，在这百顺胡子占了两座院子，都是四进的大院落。里面的头牌叫‘胭红’，有专门的老妈子侍候。这也都是归例。其余的呢，要三五个才能合用一个佣人。住的也是单独的跨院，你瞧瞧这胡同两边，都挂着灯笼不是？灯笼上就是这清吟小班的名字。这门杠上还挂着铜牌子，你仔细瞧，是不是写着‘一等’？下边还写着清吟小班？这门楣上还都挂着彩绸，再看这些墙上，那上头都写着班子里的花名。”

沈卫看这京城的规矩比劈柴院还讲究，也算是大开眼界了。林操笑说：“叶公子懂的多，我是没钱来这里，这边一等倒是知道。二等的就是茶室书寓了，三等呢，叫下处。”

“林护卫也是我辈中人啊，”叶弑大有知己之感，“二等都是从清吟小班筛选下来的，相貌既不行，琴曲书画，也都要低了一等。有好些也是清吟小班里的，人老珠黄了，班子也不要了，也找不到好人家嫁，就去了茶室。”

“那边都是皮肉生意？”

“也不会太直接，要不然怎么来的三等。三等的下处，多半是在朱家胡同那一带。那地方就真的没什么说道了，拿钱接客，不谈琴下棋说书论画。”

林操接着说：“这还有第四等，叫是小下处，那地方多半都是人老色衰的营生，都接的是苦哈哈的客人。价钱上自然也便宜，听人说外边漕运过来的绿营，没钱去下处，就跑到小下处，花上几个铜板，乐呵乐呵。”

说着话，也就走到了陈家班，这地方大门关着，叶弑上前拍门，还取了三块牌子，递给沈卫和林操，自己也拿了一块。“找谁？”

“来找胭红……”“胭红今日有客人了，还请改日再来。”

“林护卫，把门撞开吧。”

叶弑一让开，林操抬腿就一踹，两扇大门飞撞向里，他跟着走了进去。就看一中年男人呆在院里，瞬间又跳脚大怒：“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看到那道匾了吗？那是纳兰王爷提的字！”

“纳兰勋已经死了！”

沈卫朝着里面一指：“胭红跟谁在一起？”

中年男人嘴唇哆嗦了下，朝里面喊了声，跑出来两个手拿齐眉棍的壮汉。“这些人敢闯进院子里，把门还踹烂了，今天一个都休想走！”

林操乐了：“大人，叶公子，你们不用动手，我先把这两个人宰了再说。”

他钢刀出鞘，就往前一劈。其中一名壮汉被寒光一闪，下意识举起齐眉棍，这倒是救了他的命，刀将齐眉棍劈成两半，刀尖还沿着他的额头一路向下，把他袍子割断。一道血线从他额顶冒出，这只要再往前一分，就能要了他的命。中年男人也吓了一大跳，这时从院里走出一名女子，年纪也不过是二十七八的样子，几步走来摇曳生姿，更是一脸媚态，毫无端庄之相，媚眼如丝的抛过来：“几位官爷，生什么气啦，胭红不在，不还有别的姑娘吗？想听曲还是跟姑娘手谈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