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杭运河的苏州段,人称七里山塘至虎丘的山脚下,两名壮汉正精赤上身,手握粗绳,在呵哧呵哧的拉着什么东西。水畔站着三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面都半笼在斗篷之中,其中靠左的瘦削男人,看着水面,轻叹道:“镇脉石之毁,天地之变再难逆转,便是萧公复生,郭公再世,也只能束手无策。”
“此事不是早有定数了?十几年前推盘子推出来的,只是应了天数。”
“要能救,也不当救。这大乱之相数十年前就已呈现,太平军乱了半个华夏,满人气数一拖再拖……却不知拖得越久,反力越强,到时就不是他们数百万满人的事了,而是数万万华夏子民……”“你倒是说起来一副菩萨心肠,当年为满人续命的不是你家老爷子吗?”
“哼,往前推也是邵家做的事,跟我萧家无关。”
“明王尽出,仙侯临世……现在听说连九华山的定风石都动了。”
“风水风水,这地脉藏于水中,镇脉石出了问题,定风石还能保得住?”
“萧兄,就不知……风仙要是出来了,我看又要死不少人呐。”
“小侯你多想了,这风仙出山,自有那解龙者破之,我等只管看热闹。”
这时,那两名壮汉已拖出了一块磨盘大小的青石,上面铭文密布,多如天上繁星。只是很明显这不是一块整石,上下两处都有裂损的痕迹。“轩辕兄,你看这拖出来的就是剩下最大块的镇脉石了,你的家脉要用,这块上等最好。剩下的一些碎石,就归我和萧兄了。”
“那是自然,也不能陪我白跑一趟。二位力士,你帮萧兄侯兄打捞余下碎石后,替我将这块石头送去西湖畔的轩辕家。家中自有人给二位重酬相谢。”
“轩辕兄不亲自押回家中?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这虎丘山风景如画,二位大可观赏后再走,小弟还有要事去一趟北方,这就启程。”
说完,轩辕一踏到水中,水面涌起一阵水花,片刻间,他已消失在了河道中。那二位壮汉看得目瞪口呆,一时竟跪下磕头叫神仙。“小侯,你看轩辕这遁甲已可一日千里,实是我辈中的高手,当初要教你,你却不肯学,如今可曾后悔?”
“萧兄,五行遁术不过是奇门八卦中的小道,我学的是天地阴阳平衡之术,比之只强不弱。”
萧完人哈哈大笑,指着侯天惊的鼻子说:“大言不惭,也就是你敢说这话,却也不敢当着轩辕的面说!”
“哎,总是比不得萧兄你,罢,等着吧,镇脉石捞完后,我也要去京城一趟。”
“哦?听闻解龙者在京城,那日龙挂三时,正应九九之数,你是想会一会他?”
“我算那解龙者有危难,助他一臂之力也算是对天下苍生有个交代。”
“你是对自己有个交代吧?心里过意不去?”
侯天惊抬首望天,一道红线挂在空中,如若不仔细看,是看不到的。“萧家做错了,侯家也做错了,如今再不做些什么,那是错上加错。到头来,真要等到天崩地裂玉石俱焚吗?”
萧完人冷笑道:“天地之变,万古之前就有定数,你以为光凭邵清浦能续大清的命?一定都在九九之中!你且去帮那解龙者,看这天地有没有救。”
壮汉跳入水中,埋身下去。这都是从旁边船家找的精壮汉子,不单有力气,水性也好,那镇脉石的方位一给,石色与河里鹅卵石不过有些许差别,就被他们找到了。在往年春祭时,放铜牛镇河,也都是这二人负责。萧完人坐在一旁,眼睛就盯在水面上,一有动静,就踢踢旁边的篓子,马上就有碎石扔进篓中。“船家水性好的能闭气数日。”
萧完人看着将斗篷完全遮住脸,还拿着斗笠盖在脸上的侯天惊。突然跳起来,一把揭开斗笠,下面只有一张纸人,侯天惊不知何时消失了。“你这小侯,哎,真是的,着个鸟急,那解龙者还能跑得了?算罢算罢,一个遁走,一个替走,老子等这篓石头捞完,也走了算罢!”
此时,一声惊雷在天边响起,那两名壮汉从水里浮出:“主家,要下雨了还捞吗?”
“还捞着鸟,把那块大的送去轩辕家,这是给你们的工钱。”
扔下一块银锭子,提着篓子萧完人唱着歌走上了虎丘:“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两名壮汉一愣,听萧完人唱的竟是石头记里的好了歌,都摇了摇头,心想这些人都是疯子。登上虎丘一览众山小,萧完人叉着腰指着天空就骂:“你这老天,光就知道折腾人,知道要死多少人吗?这亿兆百姓在你眼中,与狗一样贱吗?你若真要变天,你倒是变一个好的!”
噼嚓一声雷响,淅淅沥沥落下一阵碎雨。萧完人擦了把脸,继续骂娘,直到累了,盘腿坐在石头上,从腰畔的酒葫芦里倒了口酒,灌到口中,就这么躺下睡了。直到半夜被人拍醒,才揉着脸起来,那篓子镇脉石倒还好,谁也没闲人偷他这石头。“你睡这多久了?”
“忘了。”
那拍醒他的登山客一笑,也不再多管,只当萧完人是流民,拉了同伴一下,就下山去了。萧完人又站起来,指着月亮骂了半个时辰,才喷出一口酒,往前一踏,迈入酒中,身形慢慢消失在了夜空里。……沈卫步伐轻盈的从胡同中出来,叶弑念念不忘春水绿瓶,在后面磨磨叽叽的。“叶公子是想要梳理那两位清倌儿?”
林操一脸鄙夷,堂堂神仙会少主,叶家的男人,竟会被这些清倌儿迷住。“他还想着淑圣,”沈卫手扶额说,“她不中计,我们也没办法,倒是答应我们不动她,她就不会乱来。”
林操提醒道:“这事千万不能走漏风声,要是有人上报大人知情不报,也是重罪。”
“没那么邪乎吧?汪公公都死了,严高跟条死狗一样,天天就知道守在大门口,我不叫他他都不会动。谁上报?”
林操看向刘永胜和裴元弓,沈卫摇头:“他们不会。倒是那个时子夜,你们千万别跟他说。”
“小人知道。”
叶弑依依不舍跟春水绿瓶告别,就差抹眼泪了。好半天才跟上来。“你这像是要去刑场吧?演的哪一出啊?”
“道浓,你不懂这女人心。难怪三更和你还是隔着一层窗户纸。”
“哎哎哎,你这说什么呢?”
“这样说吧,我是有意做出那种姿态,让她们认为我心里有她们。”
叶弑还洋洋得意,林操冷不丁地说:“叶公子,你这没用,人家见过的男人,比你玩过的女人都多。还谈情呢,没听说过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吗?这清吟小班的,既是戏子,又是婊子,你还指望人家心里有你?一转头人家就把你忘到九霄云外了。”
叶弑满脸通红,看得沈卫拍手叫好:“你也别在我面前装了,林司官看的才准,他说的不对吗?”
“对对对,都对!”
叶弑恼羞成怒,差点把扇子给折了。“林司官,你把那徐捕快怎么处置了?”
“我把腰牌一亮,他就吓傻了,我让他以后这边少来,但也要多帮着点。”
沈卫微微点头,这么处置还可以。“不过,那淑圣的话,你能信?”
“现在全城打狗,道宗如过街老鼠,她想做什么都得自个儿惦量点。我们也不必做别的事,只要放出风声,道宗还有一位圣人在京城,这就够了。”
林弑笑道:“道浓好狡猾,这也没犯我们和她的约定,至于会不会有人找上门来,那就是她的事了。”
“除非是黑天居士那样的厉害角色,不然就是敏王到了,也无能为力。”
林操一惊:“敏王能杀掉屠维,这淑圣比屠维还厉害?”
“屠维当时受了重伤,请神后的神力明显不足他正常时,这才被敏王钻了空子,可敏王也损失了严三书……”“不止,宫中怕是马上就要下旨要责罚张怀谨。”
“总之,就像道浓说的,要是淑圣和屠维的本事在伯仲之间,她保命还是能做到的。”
叶弑恋恋不舍回头看向胡同里,那春水绿瓶,虽不是极品,可也能让他知足。况且那嗓子是真的好,比玉道子都不遑多让。一想到玉道子,叶弑突然想到,难不成春水绿瓶也是护法一级的?“有可能,”沈卫回想那老妈子的神态,“不过更多可能是堂主,老妈子才是护法。整个陈家班都是淑圣的人。”
叶弑吸了口气,就看到街对面一个人影一闪即逝,正要追上去。沈卫按住他说:“是疆行,他在秘密保护我。”
“你拿了青松观邵清浦留下来的那么多法器,不是不用他了吗?”
沈卫朝胡同里一瞥,看那老妈子出来了,站在院门那张望,就说:“真要动起手来,光凭我们这几个,能摆得平?”
“屠维当天……”“皇仙不在,你一个人能赢得了屠维?”
叶弑哼了声,把扇子一拍,就上了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