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在外面呆了一会，一个老妇人，应该是他的奶奶将他拽了进去，生怕孩子感冒了。“章老伯，谢谢了，说说你要我做什么吧。”

我笑着说。“啊？是啊，一会就走了，是这样，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过只有你能做。”

章老伯笑着说：“你看见那个人没？”

我顺着章老伯的手指看过去，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头，此时正呆愣愣的站在一颗榆树后面，远远的望着灵棚，不知道在嘀咕什么。“那个人是我最好的老兄弟了，年轻的时候一起下过乡，后来就凭着自己肚子里的一点墨水把我的尚琴抢走了。”

章老伯一脸的幽怨，我不禁感觉有些好笑。“章老伯不是要我一棒子把他带走，和你一起上路吧。”

我笑着说道。“哪能？违法乱纪的事儿我也不能让你做，你放心，就是一个小事。”

章老伯在我没看到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和他在村口的苞米堆那儿下一盘象棋。”

章老伯说道。“什么？象棋？”

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对，我八十几岁就已经老年痴呆了，那时候，这老家伙还能看书呢，那时候他就总找我下象棋，不过，我也什么都不怎么记得了，被这老家伙给赢了不少，我要在临走的时候报个仇。”

章老伯如同个孩子似的。“行，我去找他。提您就行吧。”

我回头问道。“不提我，这老头姓王，你就叫王爷爷就行，这老家伙特别爱下象棋和抽烟，你用烟和象棋给他带过去。”

章老伯搓了搓手，一脸的雀跃。我走过去，那个王爷爷依旧躲在树后面，当我走过去的时候，竟然好像没看见我的似的，我也才听见他说些什么。“章秃子，你个老王八蛋，说走就走了，我还活着，你就走了，你个王八蛋，老鳖孙，老不死，不对，是老死，说走就走！”

那老头倚着树，嘴里不停的骂着章老伯。“这鳖孙，还骂我，带他过去！”

章老伯们脑门子黑线，气的魂儿都冒烟了。“王爷。”

我怕了一下哪个倚着大树，穿着军大衣，热的满脑瓜子汗的老头。“啊！”

那老头吓得一跳脚，转过头来，这时我才发现，王爷有严重的青光眼，两只眼睛，只有一只勉强能看的见。“哪家小兔崽子。”

老头嘟囔道，却有些害怕的模样。“王爷，抽根烟。”

我从怀里掏出一盒中华，抽出一根递给他。“你有什么事？”

王爷眼神中的警惕之色更浓。“没啥事，就是章老伯生前说你下棋下的厉害，想找你玩一盘。”

我笑道。“啊？这老王八蛋还是佩服我的嘛，哈哈，走，今天你王爷就教教你。”

说完，一把把我递过去的烟抢过，叼在嘴里，掏出个火柴盒，将烟点上。一路闲聊，不一会，就在许多人诧异的眼光下，坐在一处苞米堆面前，地上是一副石头刻出来的棋盘，棋盘两方各放着一块木墩，棋子都是石头雕刻的，但上面有着黑红色的包浆，仔细摸上去，有种厚重的年代感。“一会，我告诉你怎么下，你就怎么下。”

章老伯站在我身后，双眼精光四射，‘战意盎然’。“小崽子，你先走，别说我当老的欺负孩子。”

王爷在对面，眯着眼睛狠狠的吸了一口烟，说道。“炮2平5！”

章老伯指挥道。接下来就是漫长的象棋战，我完全不用思考，只需要听从指挥，代为执子就行，结果更加无聊，毕竟我象棋是玩过几回的，当王爷卒子向前拱了一步，又后退一步，炮隔着两个子打掉马的时候，我就明白，我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终于，已经杀入残局。“小伙子，你这象棋是谁教的？”

王爷皱着眉，看着棋盘上，已经将军的过河卒说道。“啊？无师自通，无师自通。”

我都已经在走神了，如今听王爷开口，连忙回道。“将军！”

王爷大喝一声，自得的看着我。我一阵无语，那边儿，我已经将军了，玩过象棋的人知道，如果我已经将军，你只能来破，或者死棋，而王爷却已经不管自己的老将，反手将军过来。我回过头，看向章老伯，让我笑喷的是，章老伯此时正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上将！”

章老伯想了能有五分钟，才说道。我也不管了，反正就是为了满足他的一个心愿，只要他开心就好了。就在这时，王爷，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杆旱烟来，颤颤巍巍的点上，猛吸了两口。“该您了。”

我提醒道，想要尽快结束这场无聊的棋局。“章秃子，你在这儿呢是不？”

突然，王爷一手拿着烟枪，一边说着。我一愣，却看王爷看的是另外的一个方向，而不是我的身后，知道他并没有看见，而是猜测，不过我疑惑，为何他会突然这样说呢？“我和你个老王八蛋下了一辈子棋，也就你能下这么臭的棋了。”

王爷说着，声音哽咽，却依旧吸了一口旱烟，呛的咳嗽起来。“你个王八蛋！怎么！怎么先走了！你让兄弟我自己再这这么孤独！”

王爷突然慢慢的站了起来，佝偻着腰，老泪纵横。这时，我才明白章老伯的意思，这不仅仅是一盘棋，而是和他老兄弟的一个道别。“你和他说，让他快点死，好来报道。”

章老伯是阴魂的状态，虽然没法哭，但是眼里也充满了悲伤。“章老伯说，咳咳，他说让您快点死，好去报道。”

我转述道，却感觉有些说不出口。王爷突然瞪大双眼看着我，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你能看见他？”

我点了点头：“他就在我身后看着你，也是他让我来找你下棋的。”

王爷颤颤巍巍的走到我的身后，他虽然看不见，但依旧死死的盯着，仿佛要透过那双已经浑浊到不能再浑浊的双眼，看透一切。“鬼差来了。”

章老伯叹息道。果然，在我们身后，清晰的看到，一对勾魂司正飘荡过来。“我得走了，你和这老鳖孙说一声。”

章老伯别过头去，不再看向王爷。“王爷，章老伯要走了。”

此时的气氛有些沉重，不知为何，感觉心里非常压抑，即使知道，死亡不是终点，但是这种阴阳两隔的感觉，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两个勾魂司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并不是之前的那对黑白无常，我没有说话，他们也没有理由对我动手，我便一步步的跟着他们，为章老伯送行。“班长！呜呜！一路走好！”

王爷突然佝偻的身体尽量正直，狠狠的敬了一个礼，大声喊道。阳光下，那个穿着破军大衣的老人，眼泪滑落，阳光下，闪闪发光，如同一尊雕像，静静的站在原地，在我眼中，是那样挺拔。“你看，那不是王老头，怎么在那儿敬礼，还哭了？”

“死的是他们原来的班长，不过好像人岁数大了，有点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