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赵家人脚步沉甸甸地离开，苏然坐在位置上，久久不动。倏然，一缕黑烟从她手腕的珠子泻出。“谢谢……”少年虚弱的道谢声，如同受伤小兽的呜咽。苏然说：“其实我可以让你们见一见。”
“我不想吓到他们。”
“不会失望吗？”
以最终的生命作为代价，去守护，却不能被他守护的人信任。接的委托越多，苏然越感到疲倦。“会。”
少年倒是坦白，可很快他满足的声音响起，“但他们收留我的那一段日子，是我人生中过得最好的时间，所以，他们好好的，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对少年的想法，苏然无法理解，却也不想质疑他。久久的沉默，直到，少年叹了一声，“叔叔，阿姨，宁宁，再见，不对，是永不再见了……”飘渺的嗓音如风，下一秒，黑烟跟空气完全融化到一起。……八月中旬的时候，苏然突然收到蒋岸的电话。苏然去到市殡仪馆的时候，身披丧服的蒋岸正送走一批客人，转身看见苏然，憔悴的脸露出一丝丝笑意。“苏大师。”
苏然走过去。蒋岸说：“你能来，我相信，爷爷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苏然没有回应。蒋岸看了她一眼，无声地叹息：“进去给爷爷上柱香吧？”
苏然抬脚。灵堂正前方，白色的菊花围绕着蒋老爷子的黑白照片，蒋老爷子的灵柩就停在下方，旁边，蒋家子孙跪守着，一片惨白中，苏然看见几张熟悉的伤心的脸庞，包括蒋家三妯娌，还有蒋维尹，对于苏然到来，几人似乎有些意外，却也目带感激，跟那几人微微点头，苏然走上前。蒋岸递给她三炷香，苏然神色萧肃地奉上香，站好，看着黑白照里笑容慈祥却不怒自威的老人家，低声说：“蒋老先生，一路好走。”
“谢谢。”
一直端坐在灵台侧一张椅子的蒋老爷子微微笑着，对苏然点头回应。苏然微微牵了牵唇角。淡然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滑过蒋老爷子的阴魂，目光交汇时，她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下一秒，收回视线，转过身，她在一排排供宾客坐下的座位里，挑选了角落一个，安静坐下。尽管蒋老爷子事先交代了他的后事不可铺张，可是，他的身份就放在那，挡不住那些他生前打过交道的人闻讯而来，亲朋戚友，生意上合作伙伴，世交，一波接一波的来，大多是一家子过来，蒋家人伤心之余，还得各种忙活送往迎来。蒋岸多次看过来，明显有话要跟苏然说，奈何一直寻不到机会。这个忙碌的背景之下，孤身一人的苏然，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逗留了约莫半小时，她站起来，找不到蒋岸，便对其余蒋家人打了个招呼离开，步出灵堂好一段路，消失好一会的蒋岸追了出来，“苏大师！”
苏然转过身，“有事？”
蒋岸犹豫了下，“也没什么事，就是，我想问一下，我爷爷他……怎样了？”
苏然莫名地看着他。蒋岸沉重的嗓音解释说：“我有个要求，这个要求，也许有些强人所难，但是，我想，苏大师那一身本事，你能看见我们看不见的……”他停顿一下，终于问出来：“我就是想问一下，刚才在里面，你看见我爷爷吗？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让我跟他见一面？”
原来如此，苏然脸色缓了缓，她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蒋老爷子很好。”
蒋岸一怔，“你是说……”苏然告诉他，“回去吧，时间不多了。”
蒋岸似乎明白了什么，被家族养育得成熟矜贵的年轻男子瞬间红了眼，却死死压抑着，不让激动的感情外泄。他深深看了眼苏然，鼻音很重：“如此，苏大师，谢谢。”
转过身，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攥着拳头大步流星往灵堂走。苏然安静地看着，一脸急切的蒋岸走到灵堂的入口，恰好跟被两个黑影领着的蒋老爷子擦身而过。他目不斜视往里头走，身侧，蒋老爷子依依不舍地注视着他，须臾，才叹息一声，转过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苏然，老人家再度展露笑颜，他朝她挥挥手，下一秒，跟着两个黑影消失在凌空出现的一扇门。苏然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一扇门缓慢地凌空消失，好一会儿，才抬脚准备离开。转身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三个人。中间的是一个表情严肃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左右两侧是一对年轻的男女，男人高大挺拔，面容俊朗，而年轻女子的长相长得跟老太太有几分相似，娇美可人，三人皆穿着一身沉重的颜色，苏然淡漠的目光分别在三人脸上滑过，又收回来。年轻女子经过她的时候，苏然侧身避了避。老太太走出好几步，突然停下来。搀扶着她的年轻女子跟着停下来，好奇询问：“妈，怎么不走啦？”
男人也低声询问：“妈？”
老太太回头看了下，长长的走廊，已经不见任何人的踪影，“没事，走吧，我们去送老蒋最后一程。”
她收回若有所思的视线，整理一下表情，继续被女儿跟女婿扶着往前走，三人很快进了蒋老爷子的灵堂。……苏然回去之后，便没有再收到蒋家一点消息，没想到，一个星期之后，她又接到蒋岸的电话。这一回，蒋岸声音比之前轻快多了。电话里，蒋岸问：“苏大师，方便吗？我想跟你约个时间。”
约见的地点约在一个茶室，苏然准时抵达的时候，蒋岸提前到了。袅袅茶烟中，蒋岸坐在木桌前。苏然在服务生的带领，找到了预定好的包厢，刚坐下，问了句：“蒋先生这次找我什么事？”
身后，木门突然被人拉开。然后，老人家精神十足的声音适时响起，“不是他，是我拜托他找的你！”
苏然转过头。门口杵着一个身材娇小的老太太，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老太太让服务生将门关上，她坐到苏然对面，短暂的审视过后，态度变得郑重：“苏大师，我想委托你一件事情，分开我的女婿和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