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丽微微一愣。苏然仔细观察她，半晌，问道：“你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

刘秀丽张开口，脑袋里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回答也含在嘴里脱口而出，却在那一个瞬间卡机了一样，她说不出来：“我……不记得了。”

“那你最后去过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你努力想想那个地方。”

“我……我……”刘秀丽努力回想，越想越心乱如麻，生前的记忆画面如碎片簌簌闪过，刮得她脑门发疼，最后，她痛苦地双手抓住，如同受伤的野兽，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喉咙深处发出阵阵低嚎：“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脑袋痛……我怎么了？我发生什么事了？我在哪里？我到底在哪里啊啊啊？”

刘秀丽身上的气息越来越不稳定，苏然正欲出手，一个小小的身影抱住了刘秀丽。杨威幼稚的嗓音喊着：“妈妈！妈妈！”

刘秀丽恍恍惚惚抬眼，“威威？”

杨威猛点头：“是我！妈妈你哪里痛？是不是奶奶又打你了？”

刘秀丽瑟缩了一下，突地，双眼睁大，“我记起来了！我最后去过的那个地方！”

刘秀丽带着苏然去了一趟后山。那里是村里里的人圈出来专门养猪养牲畜的地方，老高也跟去了，隔着老远就闻到一阵阵恶臭，将近到达那饲养棚，刘秀丽不知道记起来什么，突然表情一变，着急地制止了同行的杨威。“威威，你不要过去！”

杨威不明所以，“妈妈？”

刘秀丽脸色有些发白，她咬着牙齿，整个身子哆哆嗦嗦起来，“听妈妈的话，回去。”

紧接着，孤苦无助地看着苏然，“姑娘，帮帮我……我……不能……”不能什么？她没说。或许，是顾忌着，不敢说。看着传来阵阵恶臭的地方，苏然目光闪了闪，她垂下眼眸，看着委屈地咬着唇的小男孩，淡声吩咐：“我要做的事情，小孩子不该参与，你回去。”

“可是妈妈……”“我保证，你妈妈会回去你的身边。”

杨威谁都不怕，却莫名有些怵苏然，得到苏然保证，不甘不愿地点了下头，才三步一回头地沿路折返。看杨威离开，刘秀丽表情再也维持不下去。她手颤巍巍地指着其中一个饲养棚，两瓣嘴唇颤栗着：“姑……姑娘，那就是我记起来的最后一个地方，我，我应该在那。”

苏然点了下头。刘秀丽光指着那片地，却充满了恐惧迟迟不敢上前，老高按捺不住好奇心往前走，他人长得健壮，两条腿长，三步并两步，就走到刘秀丽指的地方，凝目一看，身躯陡然变得僵硬。苏然走过去，看清楚饲养棚内的情况，脸色亦是微微一变。只见，饲养棚里，养着两头肥猪和一群小猪崽，饲料盆里已经没了粮食了，水盆里的水还剩下小半盆，水污浊不堪。乱糟糟臭气熏天的猪圈角落，倒着一具跟破碎的人形娃娃一样的身体，依稀能辨，是个女人。蓬头污脸，跟死绝了般躺倒在一边，她身上衣服混着一团一团的污迹和血迹，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了，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和肌肉烂烂融融，化了脓的，混着血液流满地，周围爬满了苍蝇和小昆虫，女人的躯干没有一处完好，全都是被啃咬过的痕迹，其中一条胳膊俨然没了，截截白骨乏力地躺在一堆粪便中，脚边，几头小猪崽还围在那，懒洋洋地低头啃食着，肉碎跟血水不断从它们嘴边漏出来。“老子做了你们这一群畜生！那是你们的吃食吗？！”

老高激动得破口大骂，反应过来之后，立即抄起旁边一条白蚁蛀了的木条，愤怒地用力往猪崽身上抡。猪圈里顿时一片混乱嚎叫。总算，将那群饥饿的小猪崽，连同两头胖猪给打到一个角落去。老高眼睛充血地瞪着猪圈内，整个人还血色上涌，胸膛起伏不停。苏然显得沉着冷静，“高先生，麻烦你报警，并且喊救护车。”

这人都这样了！居然还有救？老高错愕一下，也不敢耽误，他迅速点了下头，一手拿住木条，对那一群牲畜虎视眈眈，另一边忍住作呕的强烈感觉，掏出手机。苏然回头，看着徘徊在不远处，迟迟不敢凑上前看的刘秀丽，微微一叹，“过来吧，救护车来之前，我需要先将你送回身体里面。”

刘秀丽却不敢往前。她已经记起来生前最后一个画面，是她被杨母骗到这里来，打断了腿。她记得最初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为了生存，她住在猪圈里，跟一群猪一起抢食，记得她抢完了猪食，却等不到杨母来喂猪，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开始还凭着意志力，逼迫自己保持清醒，她想要见儿子！还想当面质问杨母为什么这样对待她！可是，她等不了了，她一个人抵不过一群猪，她跟猪都被杨母断了食，她这个异类因为饥饿变得昏昏沉沉的时候，被一群同样饥肠辘辘的猪给拱了。它们牙齿尖锐，咬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伤口烧心般火辣辣的疼，她挣扎，她求救，她哭喊着，通通于事无补。她痛着倒下了！又痛着醒来了！然后，最近一次醒来，是在数天前，她睁开眼，莫名其妙发现她就在自己的屋子里，她看见了杨母，看见了威威，还看见了被杨天华代替了的谢军洪，可是，不管她做什么，他们都看不见她。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死了。怎么死的？她却不知为何，全然记不起来。因为屋子里杨家被供奉了多年的列祖列宗的肖像，她只能困在屋子里，直到，苏然他们的到来……回想一切，刘秀丽恨意冲天。她想回去，将杨母给手撕掉！可还没来得及实现，身边一股强大的吸力，她眼睁睁看着苏然手一扬，“回你该回的地方，那些做了恶的人，自有他们的报应。”

刘秀丽下意识闭了闭眼，像是被吸入了一个容器里，下一瞬，漫天的痛楚袭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