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庄严：“郑弋涵的房间在哪？”

郑母肿成核桃的眼睛慢慢有了反应，反手指了指身后的高低床：“上铺。”

庄严挑挑眉，重新审视了一下两室一厅的房间结构，分开住明明绰绰有余，为什么一家三口要挤在同一间房中？“她已经16岁了，你们难道就没有考虑给她一个私人的空间吗？”

庄严忍不住问。郑母不假思索的回：“她总是不好好学习，一块住还可以督促督促她。”

庄严点点头什么也没说，打量了一圈房中的环境，走到一张学习桌上坐下。左手边罗起一堆高高的书籍，占用了桌面不小的面积，庄严将椅子往前拉了拉，低头窝在桌面上，发现了这摞书的微妙之处。郑母突然有些激动，眼泪再次泛起：“她也经常这样坐？我说过她很多次这样会造成驼背，可她就是不听。”

庄严直起了身子，淡淡的说：“这摞书是她为自己设立的隐私屏障。”

“屁大的孩子要什么隐私？”

郑父掐了一根烟：“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回家都不敢说！”

庄严没理会他，凭着感觉摩挲着学习桌上的隐秘角落，不过什么都没有找到。“她有写日记的习惯吗？”

郑母道：“初中的时候写过，后来就不写了。”

庄严追问：“是不是因为你们经常偷看，所以她不写了。”

郑母：“我们是她爸爸妈妈，看她日记是为了了解她，怎么能叫偷看？”

庄严叹了口气，起身爬上了二层的床铺，床铺很干净，可是一躺下，低矮的房顶给庄严的感觉十分压抑。“她平常几点睡觉？”

郑母：“12点之后可以睡觉。”

庄严蹙眉：“什么叫可以？”

郑母理所当然的说：“她放学回家已经晚上9点半了，回来还要写作业背单词……”庄严听不下去了，又问：“那几点起床。”

郑母：“4点。”

庄严：“12点睡？4点起的来？”

郑母：“起不来也得起啊，早上的脑子最清楚！不利用那就是浪费时间。”

庄严起身一跃，在郑母面前直直站定，沉沉的问：“我能不能问问二位，你们让她读书的目的是什么？”

郑母一怔，看着庄严的目光有些不忿：“当然是希望她能有出息，有个好的未来，不用和我们一样吃苦受累！”

“我真的难以想象，一个行尸走肉能有什么好的未来！”

郑父恼怒：“你这话什么意思！”

庄严冷笑一声，什么都没说，带着柳海离开那个让她近乎歇斯底里的‘家’。从郑家出来，庄严带着柳海去海边散步。走了几步，直接躺在了海滩上仰头望天。天空被夕阳染就成了淡淡的桃红，不过十足清透，她阖眼小憩，听着有节奏海浪拍石，思绪翻涌。“老大，”柳海小心翼翼的挨着她坐下：“你没事吧？”

“你想听郑弋涵的故事吗？”

柳海一怔，随即点头：“想。”

庄严慢慢睁眼，用一种平淡无奇的语气讲述了郑弋涵的故事……郑弋涵，女、16岁，模样普通、家境普通、智商普通。从小被家人寄予厚望，奈何智商并不出众，成绩一直平庸无奇。其父其母却固执的以为，她的成绩不好，是因为她不好好学。她想把自己的苦恼记在笔记本里，可父母总会背着她偷看，看过之后还会以谈心的姿态。硬生生驳斥了她幼稚的想法。那一刻，她明白了一件事，这个家里，没有秘密可言！中考那年，她考出来的成绩不理想，成绩出来那天，父母将她大骂一场。郑弋涵窝在床上，听着父母的咒骂和埋怨。为了你的学习，我和你爸如何披星戴月的打工；为了你的学习，我和你爸如何省吃俭用，不穿不打扮；为了你的学习，我和你爸如何如何……这些话就像个魔咒，禁锢了她的思想和身体。她懊恼自责，觉得对不起父母，觉得自己不争气，可是怎么办呢？她就是学不懂，记不住，背不好。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没有人理解她。她的父母不死心，宁做凤尾，不做鸡头！所以他们花钱找关系把她送进了重点高中。开学的前一天，郑父说：为了把你送进这所高中，咱家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你可一定要好好学啊。她的亚历山大，但还是乖巧的说好。可现实不尽如人意，基础差的她，根本无法融入进高效率的学习氛围中。每天上课都好像是在听天书。一次又一次的成绩垫底，拉低了班级的平均分。为了让她学习有长进，父母不惜花高价让她上补习班。可考试成绩出来，她的成绩依然垫底，老师想赶走她，所以找来了她的父母。可惜她的父母没有听出来老师的弦外之音。以谄媚的姿态哀求老师多照顾一下自己的孩子。老师面上应承，结果却在全班同学的面前将这件事当成了一个笑话陈述！也因此，郑弋涵的存在，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个笑话。父母的道德绑架、老师的嫌弃、同学的讥笑、没有朋友、没有隐私、连日记都不能写。渐渐的，她所有的信念和尊严都被击垮了，开始过上了行尸走肉的生活。而这场悲剧的开始，就就是从她变成行尸走肉开始！可那之后她都经历过什么呢？庄严还没有想到。故事讲完了。此时傍晚将至，夕阳的余晖透过海面上稀薄的雾气变得橙红，均匀的打在了庄严的侧脸上。她那双被勾勒的剑眉眼尾落低，她略显低沉的开口：“窝在学习桌上，看着看不懂的天书一直到12点、凌晨4点被尖利的闹铃吵醒、因为学习不好，就连过年都要过着这种日子！每天坐在教室门口上着根本听不懂的课，因为被老师和同学嫌弃，她连上厕所都要小心翼翼的心情！他们做父母的但凡有一丁点同理心，试着感受一下郑弋涵的生活就不难发现，她每天过的多么压抑！他们口口声声说付出一切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没有灵魂的‘付出’，比绑架高尚不了多少！”

语落，利落起身回程。柳海望着她远去的修长背影，明明脊背挺的那么直，可还是让他感觉到她的肩膀被无形的大山压的很沉很沉……